第14章 忘憂蓮(1 / 3)

十月的揚州雖無勝景,但是天氣卻很宜人。

披一件夾襖,帶上幾本閑書,去茶館叫一壺熱茶,看往來的行人。程青淮很想一直過這樣的日子,偶爾工作一下賺幾個錢,大多數時間就這樣無所事事。

十裏長街是揚州最繁華的去處,文人騷客最喜歡做的事和程青淮有些類似,隻不過程老秀才寫不出那些酸詩文,也很少堂而皇之地去逛青樓。

他喜歡一路向東,快到城門處才停下。在明月橋上看船夫把今天的貨物運進城裏,入城的車馬在他身後疾馳;再往前走,便到了竹西路上,十裏長街便發端於此;街邊有一小亭,許多人喜歡在此休息,來得晚了就沒得坐。程青淮會在這裏歇歇腳,跟旁邊的茶攤買些茶水,順便和亭子裏的人天南海北的扯上一陣。心情很容易就變得輕鬆起來。

他年輕時經常在這裏接到生意,甚至還有黑拳師護鏢的買賣。隻不過現如今,那些亡命人都已不知去向,竹西亭隻是個普通的涼亭罷了。

還是先把手頭這件案子先放一放。

反正那凶手已經逃走了,揚州城一時半會兒還算安全。長史大人秋後就要調離揚州,隻要這段時間不出岔子,後麵的爛攤子愛誰管誰管,他老人家才懶得操心。

雖然程青淮作為一介書生,又因為懂些奇門遁甲之術而沾上些江湖氣,難免對黎民蒼生有種本能的責任心。但是那天晚上真刀真槍地大鬧了一場之後,程青淮心裏隻剩下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無力感。

年輕時自己的修行在同門中也不算是最出色的,那個劍術最好的大師兄已經做了掌門,咒術最好的小師妹嫁人後杳無音信……和自己半斤八兩的弟兄有兩個已經成了跑江湖算命的“天師”,隻有他一心二用,一邊修行一邊讀書,考了秀才之後自覺再難專心功名,便一手書一手劍浪跡世間。明裏是雲遊四海的教書先生,暗裏卻是拿錢消災的除魔師。

這一點倒是和楚西淩針鋒相對,明裏也是賢良淑德的女先生,暗裏卻是冷血無情的魔王。

慢著,冷血無情說不好,魔王,看著也不像。

認識楚西淩也快一個月了,除了初次見麵那股子妖氣之外,程青淮總覺得這女人不像妖。

楚西淩是個頗有實力的妖怪,但卻不圖財不圖色,還兢兢業業地教書賺錢養活自己。在程青淮印象裏,這樣的妖怪早就稱霸一方為禍人間了。

最令程青淮震驚的是,楚西淩會哭。

她那天清晨在城外的樣子,實在和一個傷心欲絕的人類女子沒有兩樣。

這樣的妖,似乎不能算冷血,也不能算是魔王。

程青淮不知道的是,那個男裝打扮的女子就是他數年前有過一麵之緣的青梅居士,也不會知道她和楚西淩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這件事讓他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楚西淩也有感情,也會為別人傷心。

他忽然有些嫉妒那個女扮男裝的女子。

“程先生!”一個略帶沙啞的男聲在他背後響起,程青淮覺得這聲音很陌生,卻又仿佛在哪裏聽過。轉過身,清哥兒垂手立在他身後,表情愁苦。

“怎麼?”程青淮側身做了個請的動作,清哥兒慢吞吞走過去坐下,似乎欲言又止,眼睛還在周圍的人身上打轉。

“程先生……”清哥兒皺了皺眉,“你最近可有見過我家主子?”

程青淮心裏咯噔一下,隱隱生出些不好的預感。

“她前些日子陪徐大夫人去了淮陰,說是要給二小姐找個婆家。”有半個月了吧,徐大夫人已經回來,可是卻沒見著楚西淩本人。

難道出了什麼事?

清哥兒搖搖頭:“主子回來了,可是誰也不見,每天隻給徐二小姐講講經,什麼也不幹。容悅身子好了想去看她,也被拒絕了……陶公子前天去見,倒是進了屋,但是不一會兒就出來了,立麵好像還摔了東西……”

“啊?”程青淮除了表示驚訝也沒有別的話可講,楚西淩這是怎麼了?

清哥兒搖頭歎道:“看來青梅姑娘這一走,主子確實受了很大打擊。可是總不能讓她一直這樣下去……”

“青梅?”程青淮一下子抓到了要害,瞪大了眼睛盯著清哥兒,明擺著是要一個解釋。

清哥兒卻一臉奇怪:“程先生不知道?那天你不是也在?”

程青淮回想了一下,遲疑道:“難道……是那饕餮的名字?”那張扮成男裝的臉孔在記憶裏有些模糊,青梅這個名字卻很熟悉……

清哥兒點點頭:“先生可知洛陽青梅居士?是我家主子的至交。”

“啊?”程青淮腦子裏模糊一團的線索終於哢噠一下接上了。

難怪覺得她們那麼像,難怪她會那般失態,難怪……

清哥兒不知其中曲折,隻是急道:“主子這心病要是嚴重了,對誰都不好。她自在慣了,要是真的發起火來,燒掉半個城也是幹得出來的。先生若有什麼法子勸一勸主子,就當救苦救難了!”

程青淮一聽哭笑不得,清哥兒也算是楚西淩的死忠了,怎麼說起自家主子還用這種話?

她原來是這麼任性的麼?平時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啊。

清哥兒見程青淮不答話,臉上著急起來,不禁扯了程青淮袖子說:“程先生!我家主子待別人都沒個笑臉,唯獨先生你,雖是新識,你說的話主子卻還是聽的。求你過去勸上一勸,也算為揚州百姓著想了!”

程青淮被他扯著,也不好一口拒絕,隻是眼下這情勢,萬一楚西淩真的不爽起來拿他開刀,他豈不就這樣為國捐軀了?

“我……權且試一試吧。”說完這話,程青淮還是有些後悔。

作甚要摻和這種事?

清哥兒見他答應下來,頓時眉開眼笑,起身向程青淮一拱手,道:“先生莫急,若要勸得我家主子,光憑先生一張嘴可是不夠的。”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包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