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舍外牆和柱子雖然簡陋,窗子以下卻是整齊的青磚砌縫。這家主人絕不是清貧之輩,倒有點隱士之風。
程青淮對這環境生出些好感來,說話的語氣也放輕鬆了許多。
“袁先生在家嗎?”
木製得房門吱呀一聲朝外打開,一張睡眼惺忪的臉出現在門後。
“什麼事啊?”無辜的大眼睛帶著一層朦朧的水汽,一眨一眨地看著程青淮。
程青淮一瞬間失了神,在他的預想中,袁士誠應該是個仙風道骨的老人,至少也是個性情古怪的中年人……誰能料想竟是一個比自己矮半頭的青年。
“可是……袁大夫?”程青淮平複了一下心情,心想難道隻是個家仆?
“是我啊,你是來看病的?”青年露齒一笑,神色如孩童般頑皮。
程青淮又恍惚了一下,點點頭:“在下程青淮,隻是個普通的教書先生。今天來是想向先生問些事。”
袁士誠上下打量了程青淮一陣,忽然湊近了,在他身上聞了聞。程青淮唬了一跳,後退了半步,不知這古怪的名醫要做什麼事。
“你身上……有我討厭的味道。”袁士誠揉揉鼻子,露出一個狡黠的笑,“不過沒關係,我喜歡的人也不多。說吧,是什麼事?”
程青淮也借著機會看清了袁士誠的身份,難怪會覺得心神不寧,狐妖魅惑人心的本能不論男女都一樣。
“袁先生可知道忘憂蓮的事?”
袁士誠笑意褪去,皺眉道:“怎麼?有誰用了忘憂蓮麼?”
程青淮知道自己找對人了,他果然知道。
“前些天有人說從先生這裏得到了這東西,卻是要拿去害人。在下隻想問先生,那人是誰?”
袁士誠搖頭歎氣道:“三天前我這裏失了竊,什麼都在,唯獨一株忘憂蓮丟了一顆嫩芽。”說著徑直走到那一排花架前,指著一個瓷罐子讓程青淮看。程青淮探身過去,發現罐子很深,滿滿盛了一罐水,水麵上漂浮著幾多小兒巴掌大的蓮葉,中間還有幾株拇指大的蓮花花苞。儼然一個縮小了的蓮花池。
袁士誠接著說:“這東西說是能教人忘掉憂愁,其實並非如此。若沒有完整的藥引輔以引導之術,隻會使人記憶錯亂,甚是能想起前世種種。”他頓了頓,看了看程青淮,“先生想必是知道用給誰了吧?”
程青淮盯著那蓮池看了半晌,說:“用了就會記起前世麼?”
袁士誠聳聳肩:“也不見得,看運氣了。”
程青淮腦中閃過昨天楚西淩那張冷漠的臉,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陌生感。
他果斷地轉身對袁士誠鞠了一躬,說:“多謝袁先生提點,程某告辭!”
袁士誠也不攔他,笑嗬嗬地跟他揮手告別,臨了還高聲喊道:“路上小心,山裏賊人多!”
程青淮幾乎是跑到涵璧館前的。除了要替自己辯解之外,他還要讓楚西淩知道葉陀羅回來了。
可是當他推開院門時,迎上的卻是青鳶平靜的臉。
“先生不在家。”
程青淮一愣,脫口而出:“去哪兒了?”
青鳶猶豫了一下,說:“去找陶公子了。”
程青淮回憶起那座陶家老宅,正要奪門而出,青鳶卻攔住了他。
“你找不到他們的,他們剛走,是要去辦很重要的事,你還是不要去找的好。”
程青淮隻好停下,焦急的心情漸漸都寫在了臉上。他隻好拉著青鳶哀求:“可我有很重要的事找她,你知道她會去哪兒嗎?”
青鳶低下頭,含糊地說:“你還是不要去的好。”
程青淮搖頭:“不不不,你一定要讓我知道他們幹什麼去了,否則我不會走的!”
青鳶先是露出驚訝的神色,接著不禁笑了出來:“先生這是在威脅我麼?”
程青淮又急又氣:“火燒眉毛了你還笑!快點說你家主子去哪兒了!”
青鳶歎口氣,抬手往北一指,低聲說:“袁。”
程青淮還想問,青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退回房裏,伸手把門關上了。
城北,袁……程青淮一拍大腿,恨不得罵一聲娘。
他都能想到袁士誠,楚西淩更是不用腦子都能想得到。
小小的農舍此刻一片狼藉,花架翻了,桃樹折了,連屋頂的茅草也一團糟。袁士誠蹲在折斷的桃樹前,臉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楚西淩抄手立在他身後,冷冷地說:“誰拿走了忘憂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