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山河歲月空惆悵,今生今世已惘然(7)(3 / 3)

這是長生這麼多年來,為數不多地正式開口叫他姑父,謝江南不覺一怔。

不等他反應過來,長生轉身離去。他不是尹蓮,他和他,言盡於此。至於謝江南會怎麼想,怎麼打算,那是他的事。

多年的纏鬥,在轉身的那一刹那釋然。塵世中相搏相鬥,勝勝負負,終無了局。真正勝出的,是率先放下的。

貳拾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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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上月在此聚會後的第一次碰頭。城中的頂級俱樂部。長生在包房裏靜候趙星野的到來。

與麵對範麗傑的鎮定不同,想到要麵對的人是趙星野,他心裏是焦灼不安的。

天下間的債,沒有比心債更無法償還的。長生的愧疚勿複多言。雖然他在做決定之前和做決定之後都竭力說服自己心安理得,但毫無疑問,均以失敗告終。

這段時間以來,他日日夜夜每時每刻無不在接受良心的煎熬。那從小到大的一幕一幕,不斷浮現在他腦海,提醒他做出多麼卑劣的事情。

捫心自問,難道非出賣趙星野不可?他其實有別的選擇,可他依然用了最便捷,最陰暗的方式。

趙星野不同於商場上的競爭對手,下手了也就下手了,成王敗寇,怨不得誰。他們七八歲認識,接近三十年的時間裏,不分彼此,親如兄弟。他出賣了他,辜負了他的信任,是不爭的事實,即使事出有因,也不能成為長生原諒自己的理由。

他這一生,得到既多,失去也多。對尹蓮愛戀之無望,對Sam衷情之辜負,與範麗傑情感之糾結;尹守國故去讓他領會到人生之空幻,對趙星野的背叛讓他體驗到俗世欲望、利益對操守的衝擊;這三十一年來的樁樁件件,耳聞目睹,都讓他心意闌珊,心生去意。

與其說是對這個社會失去信心,不如說,這件事,讓長生對自己喪失信心。他恐懼的是,自己竟然能做出這樣的事。人一旦給到自己自以為是的理由,就會身不由己地持續下去,乃至於徹底扭轉原先的道德標準。

欲望對人的誘惑,隻會越來越大,如果不加以遏止,假以時日,他怕自己會徹底地喪失底線。因此要當機立斷,及早離去。

進一步,淪身於世,塵罪滿身,退一步,天涯路遠,孤身覓道。

在百般的糾結中,長生能想到的,帶給他心靈安穩的,是那高原故土的烈日炎陽,清歌梵唱,是那無止的長頭,永不熄滅的酥油燈光。

兒時生活的清貧卻單純,現時的生活浮華而虛偽。

他想起羅布拉說的,次仁,你是屬於高原的孩子;他想起桑吉說的,次仁,你會回來的。

為什麼還要耽擱呢?難道他所背負的罪孽還不夠深?如果說,這件事,長生尚有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那麼接下來,如果依然混跡於這個泥潭,那便是徹底地喪失本真了,迷失菩提了。

冥冥中,有一種聲音穿透內心的迷障,像那夢中嗚咽的冰河,召喚他去求證生命更真實的答案,引領他去尋生之根脈……證得平靜永恒,像那雪山佇立在高原。

再遲一刻、一分、一秒,被這風塵遮住耳目心腸,他怕,怕,怕自己再也聽不到這久遠的聲響。

世事大夢一場,人生幾度秋涼。

這三十一年的人生,且當做悲歌一曲,塵緣修行,而今,是到了揮手作別的時刻。

臨去之前,他定要和趙星野見麵,不能走得不明不白。

2

趙星野進來時,意態閑散,手裏拎著一瓶酒,放在桌上,若無其事地道,喲,今兒這就我們兩個啊!

長生站起來,看到那瓶酒是他們上次喝剩的那種。

趙星野也不理他,徑自按鈴,叫服務生進來,吩咐把酒開了拿去醒。時已近秋,北方的陽光溫柔可人,毫不吝嗇地透過落地玻璃窗,灑了進來。趙星野倒在沙發上,兩人默默無言,好像房間裏沒有另一個人似的。

過了一會兒,服務生敲門送酒進來,趙星野睜開眼睛道,放著就行了,關上門你出去,沒有叫你,不要進來。

服務生依言退了出去,關上門。趙星野起身倒了兩杯酒,自己端起一杯,道,先幹為敬。

長生也舉杯相陪。

他對趙星野坦白是自己將消息給到範麗傑。

趙星野眯著眼看著他,嘴角掛著一絲譏誚的笑意,半晌才道,我猜到了,也沒猜到。

長生訥訥無言。

趙星野脫了衣服,把酒杯一撂,突然衝過來,一把將長生撂倒在地,他是真下手了,那一拳揮到臉上,十足的用力。

長生捂著臉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