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紅日》是這樣噴薄而出的(1)(1 / 2)

據有關媒體報道,新中國最後一部未被改編成電視劇的紅色經典小說《紅日》,已由長城影視投入2400多萬元巨資拍攝成同名電視連續劇。近年來在《亮劍》、《闖關東》等電視劇中扮演主角而人氣驟升、熱得發燙的李幼斌,對劇中出身黃浦四期、曾是北伐英雄、抗戰名將而最終成為蔣介石內戰急先鋒的張靈甫這一角色情有獨鍾,不但主動自降片酬,而且堅決辭去原已約定的兩部作品中的角色,全身心投入《紅日》的拍攝,將以全新的角色形象展現在廣大觀眾麵前。看到這則消息,我不禁想起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根據《紅日》改編的同名電影,張靈甫一角,是由著名演員舒適扮演的。他儒雅瀟灑,儀表堂堂,一改以往公式化、臉譜化的模式,被稱之為“帥扮”。而由楊在葆扮演的解放軍連長石東根,在醉酒後用戰刀挑著敵人的鋼盔,縱馬揚鞭那一股子草莽英雄氣,則更是震撼人心,至今不忘……這部由瞿白音改編、湯曉丹導演的忠實於小說原作的戰爭大片,在“文革”中曾被江青一夥誣為“大毒草”。其一大罪名就是所謂張靈甫寧死不降,形象過於光輝,在國共雙方形象大比拚的時候,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為此,在1966年那個不堪回首的冬天,小說作者吳強首當其衝地遭到運動的衝擊,被迫靠邊勞動、隔離審查、投入監牢長達十年之久。

那麼,吳強是怎樣的一個作家,他又為什麼要寫這樣一部小說呢?

吳強是解放戰爭的親曆者。他原名汪大同,江蘇漣水人,生於1910年,1933年在上海參加左翼作家聯盟,1938年8月15日投筆從戎,在皖南涇縣雲嶺村參加新四軍,次年10月加入中國共產黨。先後任新四軍政治部宣教部幹事、科長,蘇中第二分區政治部敵工部副部長。在戰火紛飛的年代,他一麵用手中的槍對敵英勇作戰,同時用手中的筆反映部隊和根據地的火熱生活,寫下了獨幕劇《一條戰線》、《激變》、《皖南一家》等十多部作品,創作了《葉家集》、《小馬投軍》等中短篇小說。解放戰爭期間,他作為蘇中軍區政治部副部長、華東野戰軍六縱宣教部部長,親曆了第二次漣水戰役與萊蕪、孟良崮、淮海、渡江等著名戰役。1947年5月17日,即孟良崮戰役勝利結束的第二天上午,吳強在駐地的村口,親眼目睹了張靈甫這位夢想“立馬沂蒙第一峰”的“天之驕子”、“常勝將軍”,最終躺在一塊門板上被解放軍戰士從山上抬下來的情景,由此,他萌生了一個念頭:要把從漣水戰役到張靈甫死於孟良崮這個“情節和人物都很貫串的故事”編織起來寫一部長篇小說!

然而,部隊每天都在行軍打仗,根本靜不下心來寫作。但他心裏總是想寫。好像有一種魔力在激勵著他,走也想,坐也思,就連夢中也在思考著小說中的人物和情節,攪得他神魂顛倒,如癡如狂。1949年7月,他作為華東野戰軍葉飛、韋國清第十兵團的宣教部長南征福建,進駐廈門。他佇立在波濤洶湧的海邊,又一次心潮激蕩,劉勝、石東根、秦守雲……這些英雄人物攪得他徹夜難眠,有時睡到更深,忽然夢中想起一個生動的細節,便披衣而起,扭亮電燈,寫到雞鳴破曉;有時為寫書中撼人心魄的一章掩麵而哭,以致出現了葉飛、韋國清誤以為他和愛人產生了感情危機而來調解勸說,弄得他哭笑不得。新中國成立後,吳強任華東軍區政治部文化部副部長。1952年轉業到地方,曆任華東軍政委員會文化部藝術處副處長、中共中央華東局宣傳部文藝處副處長、中共上海文藝工作委員會秘書長。經過長期的藝術構思,他終於帶著8萬字的《紅日》故事梗概和一大皮箱資料躲進南京軍區招待所一間僻靜的房間,開始構築這項浩大的工程。他每天工作十五六個小時,抽兩三包煙,不完成6000字的任務不上床。直抽得口舌發麻,吃飯味同嚼蠟,胸中隱隱作痛。雖說住在招待所,卻常常是錯過開飯時間,一天吃一頓飯是常有的事。他完全沉浸在創作的歡愉之中。這樣廢寢忘食地寫作,對他的身體摧殘簡直到了令人吃驚的地步。他兩鬢生了許多白發,滿臉皺紋,憔悴不堪,連走路也力不從心。有一次晚飯後上街散步,竟撞在一棵樹上,還向那棵樹連聲致歉,引得行人駐足哄笑,以為他神經錯亂了。初稿完成的當天,他感到身上再也沒有一絲力氣,隻得住進了醫院輸液。半個月之後,身體稍稍複元,他又提著皮箱來到了杭州的一個部隊招待所寫第二稿。這道工序仍不輕鬆,需要重新遣詞酌句,工整抄寫,整整持續4個月,才算圓滿地畫上了句號。而此時,他的體重已由74公斤下降至58公斤,幾近虛脫。吳強在南京寫作時,南京軍區第三政委、江蘇省委第一書記江渭清、南京軍區副司令員王必成不時抽身到他的住所看望,經常給予他勉勵和關照。因此,《紅日》寫成之後,他首先將小說打印稿送給王必成審閱,王必成看後,內心裏認為小說動人,但是他卻說要江政委拍板敲定。未料江渭清一看書稿,又喜又氣,把吳強好好熊了一頓。他說:“中國革命戰爭,每一個勝利都是毛澤東軍事路線的勝利。我們這個部隊的光榮戰績,是劉伯承、鄧小平、陳老總和粟裕指揮得力嘛,成績怎麼能記到六縱隊身上?當然人物是虛構的,但番號是真實的。讀者一看六縱的司令和政委,就自然誤會我和必成同誌了。我認為我不能貪功,我們共產黨人的天職就是為人民服務。文學作品當然是為工農兵服務的,寫工農兵,你吳強一點也沒有錯。但話又得說回來,六縱是真實的,那麼司令和政委也是帽子底下有人啊!反正我解決不了這個生活的真實和藝術的真實的辯證統一關係。我隻知道,我們的一切勝利,歸功於黨,歸功於毛澤東思想……”吳強被江謂清熊得一言不發,隻是默默地抽煙。這是因為,當年江謂清是他的頂頭上司,又是戰友,情誼深厚。他尋思,孟良固戰役是六縱打的,小說中不提六縱是不可能的。盡管主要的反麵人物張靈甫用了真名,但六縱的主官卻用了化名,他也隻能做到這一步了,至於這樣來處理曆史真實和藝術真實的關係究竟行不行,反正最後要送總政文化部審定後才能出版,幹脆就把矛盾上交吧!應該說,江渭清是富有政治鬥爭經驗的,果不出所料,到了“史無前例”的“文革”年代,他簡直就成了“炮製”《紅日》的“罪魁禍首”。許許多多的大塊文章罵《紅日》是為他和王必成樹碑立傳,批《紅日》宣揚戰爭恐怖,是一部反毛澤東軍事思想的大毒草。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