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他在真正看不見一切之前連她都見不到,而今日,想來就是他和這個世界的光明告別的時日了。
不過,好在他將她的容貌牢牢記在了心裏,刻畫在了心底,也親眼看著她助南詔統一了洱海,已滿足了他當初所想,他無所憾。
龍譽一直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燭淵作畫,可是慢慢地,她發現他畫得有些亂,不由急了,“阿哥阿哥,手沒有畫對沒有畫對,我的手哪裏有那麼長那麼大,醜死了!”
“畫錯了麼?那我重新為阿妹畫一張。”燭淵淺淺一笑,動作緩慢地將壓在畫卷四角的鎮紙拿開,龍譽看著他的動作慢得有些古怪,就在他落下的手摸不到壓在畫卷左下方的一塊鎮紙時,她才明白他的古怪在何處。
就像,就像他什麼都看不見一般!
龍譽拿著墨條的手不禁微微顫抖,緊緊盯著燭淵的一舉一動,看著他慢慢地將麵前畫毀了的畫軸移到一旁,再伸出手去拿擺放在桌案一側的幹淨畫軸,隻是,那畫軸明明就在顯而易見的地方,他卻沒有拿到,第二次依舊沒有拿到,直到第三次,他才準確地碰到拿尚未打開的畫軸。
“啪——”龍譽手中的墨條掉落在地,斷作兩截,還有墨點子濺到了她的鞋麵上。
“阿妹,怎麼了?”燭淵微微扭頭看向龍譽的方向,淺笑道,“阿妹是不是把我的墨條給掉地上了?”
仍舊是那雙時常含笑的墨色瞳眸,仍舊含著溫柔的笑意,可是……卻不一樣了……
龍譽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地抬起僵硬沉重的右手,在燭淵麵前晃了晃,再晃了晃……
燭淵依舊淺淺笑著,沒有任何反應,沒有笑著說她沒事找事,沒有笑她做著什麼鬼舉動……
他隻是笑著,隻是笑著……
“阿哥……”良久,龍譽才啞著聲音顫抖喚了他一聲,緊緊盯著他已然無光的眼眸,心疼得近乎窒息,“阿哥,你不是答應過我,會好好地回到我麵前的嗎……”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她不信,她不相信,她的阿哥不會騙她的,絕對不會騙她的……
“阿妹,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麵前麼?”燭淵溫柔一笑,抬起手想要撫摸龍譽的臉頰,龍譽卻如受嚇一般,一邊搖頭一邊往後退。
“不,阿哥騙我,阿哥騙我……”龍譽害怕得變得有些語無倫次,喃喃道,“我的阿哥好好的,我的阿哥還在給我畫像,我的阿哥……眼睛沒有瞎……”
“我又害了我的阿哥,我又害了我的阿哥……”龍譽退到背部緊貼著牆壁,再退無可退,用力搖著頭,而後看到敞開的屋門,作勢就要像門外衝去,卻在邁開腳步的一刻被燭淵緊緊摟在懷裏,龍譽立刻拚命掙紮,聲音由低低的呢喃變為撕心裂肺地大吼,“我又害了我的阿哥!阿哥你放開我!你放開我!我害了你!我害了你啊——”
瘋狂中的龍譽無法掙脫燭淵的鉗製,撕心裂肺地吼叫後整個人虛軟了下來,已經說好不哭的,眼淚卻控製不住地湧流,“啊啊啊啊——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她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傷了她的阿哥?她明明是要愛他護他的,為什麼總是事與願違,為什麼……
“阿妹,這不是你的錯,這不關阿妹的事。”燭淵摟著傷心欲絕的龍譽,一下一下親吻著她的眉心和眼角,心疼地安慰她,“這一次,並不是我代阿妹前往南詔才會變得如此,早在六年前,我就知道我的眼睛會有看不見的一天,或早或晚而已,能撐到如今親眼看到阿妹完成心中的一件大事,我已覺得滿足了。”
龍譽仍是淚流不止,身體顫抖不止,捂著耳朵不願聽燭淵的解釋,卻還是被燭淵拿開了她捂住耳朵的雙手,鉗製住她的雙手讓她聽清他的話。
“阿妹,我沒有騙你,我說的是事實,你不能逃避事實,也不能把罪過強加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