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3)

那位一臉青春痘的小夥子說郭老師,他們說,你講的課太呆板了。當時我在場,我覺得這一代大學生有點意思,郭老拖著蹩腳的帶著江浙口音的普通話說:“我講的是哲學,哲學是理智,而理智是呆板的。”

那位班長攤開雙手,說,那我也沒有辦法。我有點幸災樂禍。我想,我也町以不受郭老的洋罪了。還有麗麗,還有老孫,還有幾個越學越糊塗的同學。我們在那年夏天的陽光裏七嘴八舌地達成共識,讓哲學課見鬼去吧。到時候,我們幹點想幹的什麼,實在沒有想幹的睡之乎也。東野書記聽說了這件事,把我們幾個叫到一棵石榴樹下,石榴花剛剛謝了,金黃的喇叭初具雛型。他說:“咱們都不年輕了。他們還年輕,還不懂得捧場的重要性。我們應該懂得。我們難道沒有看過一些領導做報告時無人捧場的苦惱嗎?”

我馬上表示了無條件地服從。我說我聽你的,受罪,也上。另外幾個人也表示了和我一樣地轉變。於是,全校公認,幹訓班的聽課秩序是最好的。郭老很感動,講起課來格外賣力。可是,他愈賣力,我們幾個人愈受折磨。他老先生把一大個上午灌得滿滿的,四個小時漫長得像四百年。怎麼對付呢?老孫介紹經驗,讓我看原版的《金瓶梅》。我看著老孫天天鼓起的那玩意兒,說咱不想犯錯誤。不過,老孫借給我,我還是看了。我覺得沒有什麼,不像傳得那麼邪乎。其實,我還是受毒不淺,比如晚上和麗麗在校園裏散步的時候,有一次我把手伸到了不該伸的地方,麗麗倒沒有惱,隻是不讓我繼續深人,喃喃地說熬吧,熬到畢業再說。東野光在郊縣的日子裏,我好像並不認識她。關於她的傳說,卻聽到了不少。在茫茫人海中,能夠聽到一個人的許多故事,這是不是表明你已經在關注這個人了?她是一個頗有傳奇性的姑娘。

本來,做著縣呂劇團的風流旦角兒,是很出風頭、很有點發展的。她人長得美豔,做戲的天賦也好。突然有一天,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她堅決地不做演員了,非要到文化局弄個幹部當當不可。局長勸她,做演員,你是順水行船。當幹部,你卻有點兒逆水撐舟。她衝局長嫵媚地笑了笑,說恰恰相反。在這樣一個女人麵前,男人是無法拒絕什麼的。局長最後有點惋惜地說,你要犧牲許多的,做為一個姑娘。局長還是讓她做了文化局藝術科的副科長。上任那天,她變樣了。由一個風流演員變成了樸素莊重的女幹部。

她告別什麼“清妃係列”,換上了老牌子的珍珠霜;她告別了披肩發,剪成了運動頭;她脫下了超短裙,迷你衫,換上了職業女裝;她告別了迷人的嬌笑、媚笑,換上了莊嚴、矜持。她告別了那一切,換來的是一二十八了,還沒有找到喜歡她的男朋友,換來的是人們對她的各種各樣的猜測和議論,和自己對另外一種活法的越來越濃厚的興趣。畢四海--她熱情蓬勃地幹著她的副科長,她樂觀愉快地生活著。她一點點也不像官場裏那些老姑娘,懊悔,憂鬱,變態,拚命咒罵昔為之奮鬥的目標,急急忙忙找男人嫁出去。麵臨著青春的衰退她不僅不忙,眼下又去開始追趕另一種潮流一一她考上了大學政教係幹部班。說實話,我不理解她,卻又產生了了解她、分析她的衝動。

離開郊縣去上學的那天,我認識了她。當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又變了,變得讓人眩目。那天,我的車子剛剛駛出縣城,一個站在路中心的姑娘,放過了許多車子,把我的車子攔住了。她和司機是熟人?不像。她和許多姑娘一樣,認為美可以隨便攔車?可以自由出人舞廳?也不像。因為我的司機是個老頭,從前麵看得一清二楚。那樣的姑娘一般是不會來攔老頭開的車,攔也欄不住。也許是她認識我,而我不認識她,這種可能性最大。反正我的車子叫她攔住了。我在車子裏看到,她美得像一團火焰,美得極其時髦,西方化。瀑布似的披肩發,牛仔褲,是正宗的美國“蘋果”,後麵的銅牌顯示著品牌的高貴。褲子緊緊繃著她的長腿,使得她那腰肢以下的線條充溢著柔韌、力度和性感。她親昵地看了我一眼,好像和我很熟的樣子,把頭伸進小車裏,對我說東野,咱們是同學了,捎我去可以嗎?她難道是“齊魯”幹部班的學生?“我是西靈……想不到吧?”

我真的沒有想到。她和傳說中的那位藝術科副和!“相差太大廣。她大概看出了我的愕然,咯咯笑著,說出籠子的鳥兒難道不應該自山自由?看著她的這般“港味”,我產生了一種複雜的情緒。首先是禁不住想多看她幾眼,其次是有點兒生氣做為一個女人她洋得太刺眼了,而我的妻子卻愈來愈正統、樸素,然後是胡思亂想,這樣的女人不知道是一種什麼味兒……實際上複雜的情緒是不可分析的,渾濁的。不管怎麼說,反正我被她吸引得半點兒也無法拒絕。我請她上了車,讓她坐在後邊。神差鬼使,我抵擋不住那麵倒車鏡的吸引,好幾次去看鏡子裏的女人。那雙丹鳳眼裏有兩朵火焰,火焰挑逗著窺視者,她一定知道我在看她。“尊夫人沒有去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