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親近泥土(2)(1 / 3)

從前的小河如今已不再是童年的小河,那小河經過人工斧鑿已經改變了從前的麵容,窄窄的河麵上架起了一座橡皮壩,橫欄河道,修建了發電站。小河蓄滿了水,河麵變寬,河水淹沒了兩邊的沙灘和青石,擺渡的渡口早已不再存在,聽說那擺渡的黑痣姑娘在橋頭開了一個小商店,賺了大錢。河邊的天然溫泉也被用鐵欄杆攔了起來,成了一個個遊覽點,吸引著外地來的遊客。聽說沿山腳正在籌建麥笠山風景區,把大自然賜予的山水風光變成人類躲避嘈雜怡情遣興的公園。

然而,我仍時常記起那條童年的小河,記起它給我的所有快樂。每當我在街上或兒童樂園看到一個雞蛋清似的孩子,看見他們在父母的臂彎下,用厚厚的溫愛裹住的童年,就不禁想到,今天的孩子們,他們溫馴的童年到底會留下些什麼?是帶著乳香的橡皮乳頭,還是毛絨絨的獅毛小狗?

於是,我便更加慶幸,在我的童年裏有這樣一條小河,有著這樣一條充滿童趣漾著笑聲和野性的小河……

原載《少年世界》1992年4月。

小池清水

走過窄窄的石板路,再沿著長滿馬齒筧和矢車菊的田埂朝前走,就能看見那透明得像少女的明眸的清清的小池了。小池是小城最美的地方。池邊長著一顆高達粗壯的槐樹,槐樹的枝葉茂密,樹蔭幾乎遮住小池,使小池像槐樹滴下的一滴巨大的露珠。

小時候,我們常常在小池邊玩耍,與小夥伴們折一些紙船放進小池裏,然後,使勁拍打池邊的水,讓小紙船離開池岸朝池心飄去,或者,在池邊的草坡上坐下來,相互交流從長輩那聽來的童話故事。這時,池水是靜靜的,神秘而幽深,像一隻眼睛似的默看著我們。而池邊的槐樹卻是喧鬧的,一些不知名的鳥在上麵翻飛著,鳴叫著,仿佛要把薄薄的夏日的藍天吵破。

陽光從古槐樹的枝葉間沁了下來,水一樣地滴進小池裏,使池水泛出金黃色的波紋,如夢中的謠曲。

大槐樹邊有一排紅磚壘起來的平房,平房裏的人在小池邊用青石板壘起了一個小水台。於是,常有人提著水桶來這裏舀水。聽大人說,這小池是一個鍾情凡世的仙女路過此地留下的一滴眼淚,所以,小池的水不但清甜涼爽,而且能治相思病。遠遠地看著那些提桶打水的人,他們的倒影映於水中,在參差的樹影隨波紋的蕩漾而悠悠忽忽,讓人想到遠古年代仙女寧靜於槐樹邊的神秘美妙。

槐樹下常常擺著一個茶攤。一位老太太守著攤,像是在守著清清的小池。茶水是從小池裏舀起來的,煮沸後拌上一些冰糖,那些勞累的過路人喝上一口,頓覺甜潤無比。

老太太是蒼老的,老槐樹也是蒼老的。那抹蒼老的風景很快就隨著我童年的最後一聲呼哨而漸漸地飄遠……

小城的房屋像春天裏冒出的蘑菇一樣,一瞬間便長得到處都是;寬敞的大路分割了原野,電線像敏感的神經,四處延伸;商場、電影院、舞廳、咖啡屋使小城繁華而喧鬧……

大槐樹的最後一片樹葉枯死了。小池上建起了自來水廠,隆隆的機聲將清清池水連同歲月深處滲出的地下水,血液般輸向工廠和小城的家家戶戶……

但我依然念著古槐,依念那靜如嬰兒眸子的小池,依念童年那飛向藍格英英的天空的紙飛機。

原載《湖北日報》1992年5月9日。

登塔

我的童年是在南方一個小山村度過的。隻記得村前有棵大榕樹,榕樹上有個大巴結,奶奶告訴我,每過一年,就會看見那上麵又長了一圈新的年輪。於是,我每天都跑去數,數啊數,童年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去了。現在,我住在城裏,城裏的房子一幢連一幢就像孩子搭積木似的;城裏的車子一輛接一輛輾過來,輾過去,好像把對農村對童年的回憶都輾得沒影了。

但是,童年裏有一件事使我總是難以忘卻,使我一想起來便感到激動和興奮。

那時,在奶奶家後麵的小山上有一座寶塔,寶塔很高,奶奶說那是在好幾百年前,從外地來的幾個有錢的商人請人建起來的。解放前,日本人把寶塔當做了炮樓,寶塔裏死了許多人。村子裏關於寶塔的傳說很多,有人說,一到天黑就可以看到寶塔上有藍森森的鬼火,有人說,寶塔裏堆滿了死人骨頭。隔壁的一位老大爺還咬定,說有一天早晨天沒亮時,他在小山上砍柴,看見寶塔上有兩個披著長發,穿一身素白的長衫的人在尖聲叫喚。人們一談到寶塔,便充滿了神秘的感覺。

我很小時便知道了村裏的寶塔。有時去小山裏玩總要好奇地看著它。那寶塔陰森森地立在那裏,挺得直直的,仿佛總在居高臨下冷眼看著人們,嘲諷著人們的膽怯。好像是在第一次看見寶塔的時候,我便升起了一種奇怪的想法,那就是登上塔去。然而,當我一想到鬼火、白骨和披著頭發的人,便不覺打了一個寒顫。

村裏好像沒有人上過寶塔,好像也沒有人有我這種願望。然而,不知為什麼,我這種願望竟一天比一天強烈了。

後來,我上學了,在學校裏,我知道了很多事。

有一天,我放學回來,上小山去抽野竹筍,我又走進了寶塔,寶塔仍帶著一種威嚴和神秘立在那裏。我突然拾起一塊石頭朝寶塔狠狠砸去。石頭反彈回來,落進了草叢。寶塔仍然威嚴地立著。我又拾起一塊石頭,就在這時,寶塔裏突然響起了一聲,我嚇了一跳。寶塔頂伸出一個胖胖的腦袋。“平平,是平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