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夢的深處(3)(1 / 3)

那時,鳥聲正把一些脆如薄紙的寂靜啄破,長青藤征戰著每一塊荒蕪,悠然如花影的眼睛,在青香的原野遙遠漂浮如朦朧的秀月。

我的深潭隻有玉蘭樹般寂靜的倒影,那倒影壓平我每一次因撥動而漾起波紋的折皺。像一隻空空的眼睛,沒有缺口讓我酣暢地流淚,我在碧水汪汪中獨自幹渴。

那時候,春天正開放出各種豔麗的故事,樹枝和野花擠窄了天空。那人的小舟滑行在風景中,像一片盛滿鳥聲的樹葉,漂流進春天的深處。

那人遙遙的目光如樹林斜出的鳥影。春天的鴿哨像樹梢上偶爾滴落的露珠。我在無槳舟船上,無意搖動風景,也無心向那人眼睫的深處行駛。我成為一個廢棄的水管,無生動之手開啟,無淹沒自己濡濕草地的大膽,我隻是硬硬地釘緊屬於自己那一塊空蕩蕩的天空。

知道另一種真實的船將我種子般拋向另一種陌生的美麗時,我的全身才因情感的季節而泛綠、發芽。我全身頓時長滿藤蔓,吃力地向春天的深處,向那人的深處攀爬。

我看見一些樹開始歪斜,我看見水波溫柔成少婦秀發上的謠曲,我看見神女峰上的望夫石不再阻擋情愛的呢喃,我看見一雙如夢的眼睛在睫毛的草叢處,撲騰起水鳥的驚悸。然而,春季如纏在手中的風箏,不經意,線已脫落。風箏像一隻大鳥,飛向最後一抹青翠的山巒。那人轉身時,樹影開始顫動,太陽這盞大燈輕輕熄滅,年齡的樹葉飄落在我的身上和手上……

站在歲月河的拐彎處,看見一些漂流物被歲月泡得發白,其中一個易碎的瓶子裝著我堅硬的獨白。我孤獨的倒影漸漸被水衝去其應有的色澤。那人立於對岸的沙灘,古典的身影被風裁剪成絕美的畫幅,一個季節從她的發上輕輕滑落,另一個季節從她的背後如風一般無聲無息的蒞臨……

我失去雙槳,失去舟船,我抵達不了她。我看見夏日明晃晃的陽光照在失去水分的土地上,被煮燙了的河水一次次熾熱地撫摸著岸邊的礁石。偶爾飛起的鳥,如彈片將天空射出一聲尖利的叫喊。一些被陽光壓彎的樹與我的身影一起萎縮。我成為一個季節外的敲門人,我再也無法開啟自己……

我立於被季節鳥飛斜了的淺灘,我拾起那些巴滿時間的卵石,我拚命將我的姓氏與那些意味深長的石子一起扔向立於對岸的那人。我帶著微溫的姓氏一次次落於河中,在那人的眼中泛起浪花。然而,那人在時間紛紛落地,年齡使她茂盛成掛滿鳥聲的青樹,世界濃縮成一杯透明的淡茶時,再也無法接納我秋雨的傾訴,她的天空再也容不下另一個太陽的照射……

錯過季節,我與天空、山巒、樹木一起在那人的凝望中凋枯,淚水與黃昏的酒一起抿入口中,黑洞洞的夢之房,一次次讓那人的名字居住。空空的陽台,情歌如水,濡濕我、衝洗我、淹沒我……

錯過季節,思念閃亮成滿天的星鬥,愛之月如銀舀舀盡每一塊夜色。祝福在一片紅腫的情感中太陽般升起……

錯過季節,背起重重的行囊去攀登自己。堆起詩稿讓自己的雙腳高出愛的水麵;拉住所有朋友的手,讓自己跳過痛苦的橫杆;用道德的繩捆緊夢之樹,不讓她的姓名長出心的窗台。用筆刺破自己的肌膚,讓真誠而高尚的詩如血一般流出……

1992年7-8月於溫泉。

空台階上的人敲門人

那時候,天藍得像夢裏的湖泊。我在汽笛聲尖叫的港灣,讓情感之聲與聲音的餘韻一起,在船尾的最後一抹山色中孤獨地飄遠。然後,我默默地收拾自己濕漉漉的詩稿,沿著比那些詩行還要斑駁的石階,在自己腳步的回聲中,走向芳草青青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