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詩的瀟灑
如今的男人沒有不追求瀟灑的。以高級的香煙熏黑心肺,一烈性酒灌醉良心。作為男人,那種把生活玩出響聲的瀟灑似乎離我很遠。我常常站在生活的岸邊看別人打魚撈魚,燒魚吃魚,而自己僅隻留意歲月河上的風景。那些早晨的氤氳和晚霞塗抹出的金色波光,讓我一次次沉醉,我餐食著歲月河上的風景,並讓他們來營養我的詩。
其實,很早,我便以為這也是一種瀟灑。那時候,桂子花香正把我們年齡泡得醇香無比。我們把那些大學裏的厚部頭課本當作人生的積木,當那些積木再也搭不出新的形狀後,我們便沿一條幽深的路,去尋找最適合我們姓氏居住的白房子。那時候詩歌像油鍋裏炸出的新鮮黃豆,香而脆,每個人都能嚼出聲,嚼出新的意象。那時,曾卓的《懸崖邊的樹》《老水手的歌》、汪芳的《我拉起板車》、劉益善的《我憶念的山村》以及管用和、王家新、饒慶年的詩都讓我們一次次走進走出,我們把他們的名字放進口袋,隨時拿出來贈送給別人,贈送給自己。那時候四處都有文學的轟炸,華師、武大、華工、民院、財大,一所所大學炸得到處都是詩的碎片。我們先後搞了四五次武漢高校大學生詩歌競賽活動,我們把試玩出了漂亮的形狀,玩出了最適合我們充饑的口味。然後,我們以高校為主打出了“南方詩派”的旗號。然後,又受到青年評論家趙國泰一把鹽、一勺醬油、一捧味精的澆灌,使我們“南方詩派”濃縮成“南方四君”即:我、鮑勳、舟恒劃、馬竹。
我最初其實就是從南方歪歪扭扭的古巷子裏走出來的。在大學時,我所有的情緒、所有的美感都集中在南方濃濃的茶和淡淡的酒裏,我其實本身便是南方山水泡出的一片茶葉。我的詩發表在南方時,也將我一起發表了出去。我成了“站在陽台上,把襯衣抖了幾抖,世界便抖出極美的風景”的“抖一人”。正是以此抖衣的方式,我抖出了詩集《女人和風景》,同時,抖出了十幾個詩歌創作獎。
後來,我從南方透徹的山水泅進了被濃密山影壓得無比沉重的古潭。我以《悲劇之中》為係列,寫出一組組讓風景歪斜的詩。同時,以《朋友之間》為係列寫了許多感動別人也感動自己的詩。然後,又以《模糊人生》《將軍暮年》等拉出一排供讀者眼睛射擊供自己牙齒啃咬的詩。最近又栽入愛情詩的深水,把詩嗆得咳嗽,把自己嗆得流淚,嗆得流血……
不管怎樣,在其他男人盡情瀟灑時,我也進入絕對瀟灑的自我之中。當我的詩在讀者的嘴上或心裏長出嫩芽,長成大樹時,我的名字便高出了地麵。我在高處,看著那些低層次的男人,把世界走出一塊塊汙跡,便覺高處無比的潔淨、深邃、高遠……
原載《湖北作家》1993年總第6期。
生活的靈光
生活如五穀,詩是通過五穀而釀成的酒。有時,生活平常得就像一張白紙,普通人在這張白紙上始終隻能讀到空白,而為詩者卻能將這張白紙折疊成紙船,並讓其飄蕩出優雅的意象。
從生活中去尋找靈光是為詩者最基本的素質。詩是生活的本源,而生活中折射出的靈光則是十人產生靈感的契機。情感之水總是拍打詩人多情的堤岸,而堤上的楊柳便是詩人敏感的觸須,她隻有接受生活的眼光普照才能枝繁葉茂,青翠欲滴。
普通人用語言解釋生活,詩人用情感解釋生活。
生活中的靈光是五彩的,有紅色的,有藍色的,也有黑色的。紅色的使人振奮向上,藍色的給人深邃和哲理,黑色的給人思考和警惕英國詩人雪萊說:“詩是生活的惟妙惟肖的表象,表現了它的永恒真實。”詩的真實來源於生活的真實,但生活的真實不等於詩的真實。如果生活是一枚青果,詩人必然有三種做法,一是直接將它呈現給讀者;另一種則是削皮拌上糖;還有一種則是將它嚼爛,吐出硬硬的核。真正的詩人往往是將生活嚼爛營養自己,然後再從心中流出詩來營養生活。
有出息的詩人總是站在高處,對生活進行俯視,從別人視而不見的瑣碎中發現精辟的哲理,寫出別人發現了而無法表達出來的東西。
初學寫詩者對生活有著兩種截然不同的傾向。一種是離生活太遠,鑽入絕對的自我空間,描寫一些自我感覺化的意念,孤寂的夢,失落的鴿哨、蒲公英的淚水,如夜的長發和黑色的口哨。他們把詩密封進象牙塔時。讓她成為別人無法捉摸和理解的東西,讓自己獨自品嚐,獨自欣賞。他們淡化生活或者幹脆將生活濃縮成自己狹窄的空間,他們置身於生活,但他們的詩卻離生活極其的遙遠。另一種是離生活太近,一些年輕的作者毫無取舍,像留聲機一樣吧繁瑣的生活搬進詩中播放,使一些雜音、噪音破壞了詩的韻律,一些粗俗而古板的語言破壞了詩的美感。從而,使詩失去了其含蓄和簡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