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臻凝眉,複又轉頭對接生婆道,“你們瞧奶奶胎位可正嗎?生起來不會太疼吧?”那幾個接生婆停下手裏的活,互看了兩眼笑起來,“大人放一百二十個心,咱們手裏接來的孩子不下一百個了,才剛摸了奶奶的肚子,胎位正得很,隻孩子大些,生起來恐有些費勁,別的沒什麼,您就安心在外頭候著,保管給您抱個齊全孩子出來。”
裴臻聽了連連點頭,“那就好,全賴你們了,隻要保得母子平安,我回頭必定有重金酬謝。”接生婆們謝恩,叫毋望歇著,幾人都退到外間去了。毋望自言自語,“這孩子趕得巧,怎麼偏這時候來。”又撫著肚子道,“好孩子,媽媽真是等不及要見你呢。”
從前吃了那麼多的苦,現在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了,她心頭五味雜陳,日後一定要好好守著孩子,叫他無憂無慮地長大,不受半點委屈才好。抬頭看裴臻,他目光似水,幾乎將她溺斃在其間,俯身來擁她,“好春兒,你要好好的,日後我加倍地疼你,咱們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的好不好?”
毋望道好,兩人膩了會子才問,“名字可想好了?”裴臻道,“佛於第三時,廣說藏通別圓四教,均益利鈍之機。叫方等如何?方正而平等,裴方等。”
毋望反複吟了幾遍,也覺中意,這裴臻果然不辜負他太傅的銜兒,意境取得矜持大氣,竟是百裏挑一的好名字。
夫婦兩個又竊竊說了半晌話,裴臻換了朝服才坐下,隻聽她哎喲一聲,嚇得他直蹦起來,隻見她麵上有了苦痛之色,汗也涔涔地流下來,他慌張大呼,“快來人,發作了。”
裴夫人和張氏攜了穩婆進屋,房裏旋即忙碌起來,他呆呆站著,看丫頭們端著熱水,紗巾之類的東西進來,愣得杵在那裏也不知道閃躲了。裴夫人回頭看,斥道,“你還在這裏做什麼?這裏有我和你嬸子,我們自會照應,沒你什麼事了,還不快出去。”
他糊裏糊塗被趕了出來,房門砰地關上了,他開始在門口團團轉,扒著雕花的屜子試圖往裏看見點兒什麼,門突地又開了,六兒端了盆出來,兩人讓來讓去竟越讓越擋,六兒急道,“我的姑爺,才發作呢,這會子還沒生,你遠遠站著吧,別擋道。”
他悻悻地往後退,兩個姨娘招呼道,“來坐下,最快也要一兩個時辰,估摸著天擦黑就差不多了,你急也沒用,你媽在裏頭,你就放心吧。”
他頹然坐在帽椅裏,腦子裏亂哄哄不知怎麼才好,胡亂端了茶盞來喝,房裏傳出的痛呼讓他渾身一戰,杯子落在地上打了個稀爛。
裴闌和闌二奶奶撩了灑花簾進來,看著屋裏人道,“怎麼樣了?”胡姨娘道,“早著呢,才開始疼。”裴闌搡了二奶奶道,“你進去幫忙吧,給大嫂子鼓鼓勁兒也好。”
“二奶奶,”裴臻叫住裴闌媳婦,顫聲道,“你去給我看著,隔一刻就出來告訴我裏頭的情況,我盼著的。”闌二奶奶無奈應了,裴闌對哥哥笑道,“放寬心吧,女人生孩子就跟下蛋似的,使兩回勁就出來了。”
胡姨娘白眼亂翻,裴臻道,“你渾說什麼,那麼容易你生個來看看,可見你以往是怎麼對你房裏人的。”裴闌坐下嘟囔道,“我不是在安慰你嗎。”
萬分煎熬地又等了一盞茶工夫,她的叫聲愈發慘烈,裴臻如坐針氈,問助兒道,“老爺呢?”
那裴老爺早年給太祖的後妃接生過孩子,他一急就想起他來,若有個好歹,他總歸是禦醫,再不濟也比那些穩婆強吧。
旁人聽了哭笑不得,媳婦生孩子,公爹怎麼好插手,沒見裴老爺避開了嗎。
助兒道,“老爺在祖宗牌位前上香呢,大爺別急,奶奶在裏頭拚命,咱們可不能亂了方寸,再等會子小主子就出來了。”
裴臻癱坐著隻顧喘氣,額頭上浸出了汗,裴闌反正是事不關己,竟和助兒聊起了坊間傳聞,一唱一和煞是熱鬧,他心裏煩躁,喝道,“你兩個要說出去說,也不瞧瞧這是什麼時候,存心給我添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