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鄭大龍，是最後一個到家的。
萬眾鞋廠銷售科科長鄭大龍，把廠裏的那輛桑塔納一直開到大門口才停下來。他今天實際上是當了一天車夫，陪著廠裏一個副頭——廠裏的正頭副頭今天是分頭行動——挨門挨戶送了一天禮。不送禮不行呀，鞋廠的日子現在不好過。大大小小的鞋廠那麼多，競爭已經到了白熱化程度。方方麵麵的關係都得維持，一個環節把握不好，廠子說倒就倒。不過你從鄭大龍嘴裏，永遠也休想聽到半句鞋廠日子難過的話，別人問他廠子情況怎麼樣，他永遠都是氣壯山河一句話——“沒問題！”
鄭大龍把車停在門口，推開車門，連車也沒下，就探頭衝院子裏邊喊：“嘿！小四，叫人出來搬東西搬東西！”
小四沒出來，三龍聽見喊聲出來了。隨後大勇、京京和二龍、曉莉也出來了。大龍打開後備廂，裏邊是幾大捆鞋。
三龍說：“大哥，你這銷售科長可當到家了。大過年的，還加班推銷你們廠的皮鞋呀！”
大龍說：“誰說的！這是我們廠的年終獎。我男式女式各挑了幾雙。近水樓台先得月嘛！你們能穿就穿，不能穿送人也行！”
鞋搬進去，幾個姑嫂妯娌就嘻嘻哈哈試開了，就周圓圓站在一邊沒動手。三龍怕丟了大哥的麵子，勸她也挑一雙試試。周圓圓說我不試，我等著你陪我到賽特或者燕莎買鞋呢！
廚房裏，大龍的媳婦吳月和陳冬正在忙活。
吳月是個賢惠能幹的女人，從進門到現在，手腳就沒有停過。擇菜洗菜，和麵剁餡，大冬天的，額頭上全是汗水，她不時得撩起圍裙擦一擦。餃子餡拌好後，她看看和好的麵還沒醒好，便又動手幫陳冬一塊兒準備涼菜。老虎菜、煮花生米、醬肘花、香酥雞……鬆花蛋剝好後，陳冬拿刀要切，吳月趕忙攔住了，說鬆花蛋可千萬不能切，你去找一根線來，得用線絞。陳冬就跑去找了根細線，吳月用牙咬著細線的一頭，把線纏在鬆花蛋上，扯著另一頭一揪，鬆花蛋便利利落落成了兩半，再一纏一揪便成了四半。陳冬看著便說：大嫂，你可真能幹。吳月說，這有什麼呀，下回你不也會了？接著又笑了一下說，快忙你的吧，大嫂還用你表揚！
“大嫂，我來擀皮。”陳冬看麵醒得差不多了，便揪下一塊開始擀皮。他是把兩塊皮迭在一塊擀，一次能擀出兩片。
“嘿，陳冬，看不出你還有這一手！”吳月很驚訝地說。“我們在部隊的時候，差不多每禮拜都要吃一頓餃子，各班把麵和餡打回去自己包。我這還算慢手，有的一次能擀三張皮哩！”陳冬說。陳冬是江蘇人，在南口當過兩年兵，當兵期間偷偷與小四好上了。前年複員後又殺回北京，決心做鄭家的上門女婿了。“大嫂，要不你去喊二哥二嫂他們一塊兒過來包吧。”陳冬又說。
吳月說：“不用。讓他們在那邊玩吧，咱倆慢慢包。要不你也過去看電視吧，我一個人也行。平常在家裏，連擀皮帶包，都是我一個人。”
“那怎麼行！平時就三個人吃，今天多少人吃？”陳冬說。吳月說沒事沒事。接著問陳冬他和小四的婚事打算什麼時候辦？陳冬笑著說這事他做不了主，得聽小四的安排。現在不是陰盛陽衰，都是男的服從女的嘛！
“這小四，她倒挺能沉得住氣。”吳月也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