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將孩子生下來一個多月後,給她取名叫徐玉葉。徐臣明滿七了,做完滿七,金枝娘就過來把金枝接回娘家了,一住就是三個月。劉仁森差徐友智和我去找她,要她回村接受貧下中農的監管。金枝見是徐友智和我去了答應回來。她說,玉葉畢竟是龍家的後代,她要一走,實在是對不住龍家,對不住臣明了。金枝娘雷春仙卻不答應了,她不願讓女兒一個人帶著外孫女到蚌殼嶺受苦受累,她要養著女兒,將來找個人家改嫁。劉仁森硬是不答應,說金枝剛劃為地主,是專政和批鬥對象,全村隻有一個,不能隨便離開。金枝若不回去,就派民兵來將她抓回去。弄得母女倆哭哭啼啼鬧騰了一夜。金枝的爸顧明順倒還識時務,一個勁地勸雷春仙說,嫁出門的女,潑出門的水,讓她回去三年守孝後再說。雷春仙總算答應了,卻要顧明順把家裏僅有的三台縫軔機給一台金枝,顧明順舍痛割愛答應了。
金枝從柏墩回到蚌殼嶺來,是她娘送她來的,縫軔機是請人抬回來的。鄉下的女人生了孩子後渾身鬆鬆侉侉的,金枝卻不同,她的身體很窈窕,挺拔又飽滿。她上身穿一件暗藍色對襟小褂,下身穿一條陰丹士林褲子,身體和麵料相互依偎,胸脯上那一對奶子,凸是凸,凹是凹,迭宕起伏。臉雖憔悴但依然姣秀,特別是那雙眼睛,睫毛長長的,黑黑的,憂鬱中透出溫和、安靜和清澈,漂亮得不得了。她的出現一下子就吸引了村裏人的目光,他們的眼睛滾珠似的從金枝頭上滾到腳下,又從她腳下滾到頭上,看得金枝渾身不自在。金枝回蚌殼嶺那天,在桂花坪碰上了王有富,他被金枝產後的美貌驚呆了,拿不動腿了,像蜜蜂圍著花蕊,一直跟在後麵。金枝不大搭理他,他就點頭磕腦地和金枝娘套近乎,像一隻哈巴狗,一直把她娘倆護送回家。
第三天傍晚撐燈時分,我正拎著豬食桶從豬舍出來,王有富提著一壺穀酒闖進我家,進門就“庚哥,庚哥”地叫喚著。見他那熱乎勁兒,倒讓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說:“咋啦!我成分沒你好,你不劃清階級界線了。”
王有富嘻嘻哈哈地說:“你不是改成中農了嗎?中農是團結對象嘛!你可別忘了,你改成中農我是拚命替你說了話的。”
我說:“誰曉得你有沒有替我說話呢?”
王有富急了,用左手拇指和食指做成一個圓圈,用右手食指往圈裏戳。嘴裏說:“戳!戳!誰要沒替你說話,你就戳他娘。”
我說:“好,就算你替我說了話好嗎!我也不要你團結我,你團結別人去吧!”
王有富說:“你是我庚哥,我不團結你團結誰去?”
我說:“現在你記得我是你庚哥了。”
王有富說:“別說了,我把酒都提來了,到你家喝酒來了,我還有事找你幫忙呢!”
我說:“我能幫你啥忙?你現在是大組長了,權比保甲長還大呢!再說,請我幫忙也得你請客呀!”
王有富說:“酒我這不是提來了嗎?你笑話我了,我光杆一個,咋接你吃飯?我就是為這事來的,事辦成了,老婆接進門了,還愁沒酒喝。”
我問:“你相中了對象,誰呀?”
王有富說:“你準行。走,到你屋裏去,讓庚嫂弄兩個菜,咱兄弟倆邊吃邊說。”
我家還沒有吃飯,娘在堂屋抹桌抽筷,泥蛋和小狗正逗著玩,鳳仙在廚房忙著炒菜。我把豬食桶往屋簷下一放,領著王有富走進了堂屋。還沒等我開口他倒先安排起來了:“庚嫂,弄兩個菜,我和庚哥喝兩盅。”
鳳仙從廚房出來一看,見是王有富便說:“咋啦,組長吃派飯啦?”
王有富說:“庚嫂,你就別擠兌我了,我光杆一個,我是來蹭飯吃的。”
我怕鳳仙說多話傷了和氣,搶著說:“鳳仙,你就把樓枋上的臘豬耳朵割下來煮煮,再炒個雞蛋。”鳳仙聽後轉身上樓了。
娘接上話頭說:“有富,稀客,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有富說:“我找庚哥替我做媒人呢!”
娘說:“他一個大男人咋會做媒呢?”
王有富說:“庚哥能成,我已經有目標了,隻托他捎話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