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蘭成便說:“在這個祥和之夜,曹小姐是最璀璨的藍寶石。”
丁默邨感歎道:“和平來之不易啊……”
周瘦鵑知道丁默邨馬上就要說“戰勝已無可能”,便急忙插話道:“曹小姐,你給我們朗誦首你的詩吧。要新詩,新詩啊!”
曹丹略有羞澀:“我,這不是‘詩門弄月’嗎?”
“嗯,這已經是詩看了。”周瘦鵑目視著斜側站立的女主持人。
女主持人會意一笑,登台對著麥克風宣布說:“諸位,諸位,現在,我們讓曹小姐為我們來一個‘詩門弄月’吧!”
眾人連呼帶叫。氣氛有些癡狂。
曹丹隻好想了想自己寫過的一首小詩,朗誦起來:
天空不高,大地不厚
小鳥飛不過翅膀
硬石要滾,鵝卵讓路
秋風生石罅
吹亂頭發,吹散衣裳
月色如磐
我正在行走,卻沒有方向
囚禁於自由
延安抗大宿舍裏的蔣輝頭枕著胳膊,躺在床上,想著和小餘見麵交談的情景,心中波浪起伏。好險啊,還是持久戰的好。他腦子裏閃回著同濟藥店裏的一幕:那個保存了另一把鎮尺的人竟然是藥店的老板。匪夷所思啊!幸虧自己當時沒有接頭,不然就會被小餘發覺了。原來戴老板所說的“等你感冒的時候去最近的一家藥店”,就是這個意思啊。可他怎知自己會去抗大附近的藥店呢?
蔣輝頭枕著波濤,眼前出現了那個歪脖柳樹。他這才明白,柳樹上的“丫”字不是暗號,而是一個指示性的符號,就是為了他能站在樹下,然後等待盯梢的出現。可如果是這樣,那為啥戴老板不早告訴自己呢?難道說在樹上寫“丫”字的,不是那藥店裏的老板,而是另有其人,而這個人就在暗中保護著自己?
蔣輝左思右想想不明白,卻想起沈秋雨,這個人會不會也在暗中幫助自己呢?蔣輝翻了個身,感覺像是在搬動一塊青石板,詫異間,卻見王征走了進來,急忙翻身而起。
王征就像一棵載了春風的楊樹一般出現:“蔣輝同誌,組織上通過了對你的審查。我們認為你任勞任怨、艱苦樸素,是國統區來延安青年的表率。你的入黨申請,被批準了!”
蔣輝佯裝激動,有些哽咽地說:“感謝黨和組織的信任。”
八路軍獨立二團團長老八(趙小四)坐在一塊青石上,望了望山穀裏的秋色。已是深秋,萬物蕭瑟,落葉如許,鷓鴣淒鳴。老八拿著一根樹枝,漫無目的地畫著“丫”字。各位看到此,一定會認為蔣輝經過的那棵歪脖柳樹上的“丫”字該是老八畫上去的。可此刻的老八正在山西行軍呢。
那麼,那棵歪脖柳樹上的“丫”字又是誰畫上去的呢?嗯,就是老八,是他在延安的時候畫上去的。沈秋雨曾在電文裏對老八說:“總有一個人會從延安抗大走出來,他會站在那棵歪脖柳樹下,仰望藍天。”
老八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做記號,但還是去了。而此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能這麼畫“丫”字,可蔣樹清已經來到了身邊。老八在“丫”字上劃了三道,扭頭問道:“鬼子到哪裏了?”
“到柳影泉了。”蔣樹清低頭看著已經變成了“羊”的“丫”和老八手裏的樹枝,卻道,“這次你的二團和我的一團可要好好幹一場了,把他們趕進我們預設的羊圈。”
老八耳朵動了下,拍拍屁股站起來,迎著清風:“走,打鬼子去!”
曹丹來到極司菲爾路上,仿佛走到一個廣場。這廣場一共三個方向,一是延安,一是江西家鄉,一是這七十六號。曹丹知道,那兩個方向已經回不去了。而七十六號的方向上,正有一扇大門為自己敞開。
曹丹走進七十六號,李娜娜立刻迎了上來來。她衝曹丹笑道:“曹小姐,你來啦,丁主任出去了,你等他下。”
曹丹“哦”了一聲,跟著李娜娜進去。
樓道的地板很幹淨,能照得見影子。於是曹丹就看見了人影,卻看不見人。她很鬱悶,這裏果然如夏大哥所說,是個很特別的地方——介於人間與陰間之間的所在。曹丹覺得有些鬼意,隻身邊嫋娜的李娜娜還算人氣兒十足。
李娜娜把曹丹引到會客室,倒了茶,便要曹丹耐心等待。曹丹不想讓李娜娜走,便說:“那你現在沒什麼事吧?”
李娜娜會意一笑,也坐下來:“那我就陪曹小姐說會兒話。其實我是怕和你這樣一位大才女說話啊。”
“怎麼?”
“怕你笑話我,我可是小學沒畢業的呀。”李娜娜手舞足蹈,紅褐色指甲亂飛。
曹丹淡淡道:“隻要有見識就好。”
“哎,這話說得對。”李娜娜比畫著,像是煙癮犯了正要變出支煙來,“我這人就是頭發長見識也長。”
“噔噔噔”的腳步聲,讓曹丹一驚。她猜是丁默邨,莫名地有點兒緊張。丁默邨進來,衝曹丹喜笑顏開地說:“哎呀,曹小姐,你今天好漂亮。”
曹丹早就準備好了去語:“你這個地方很氣派啊。”
丁默邨哈哈笑道:“像個公館吧?”
曹丹暗暗記下丁默邨下意識說的話,卻道:“像啊!”
李娜娜忙道:“主任,我先出去了。”她衝曹丹一笑,“你們慢慢聊。”
丁默邨目送李娜娜出去,目光裏充滿博愛,轉臉對曹丹有點兒癡情地說:“我想跟你談談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