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飄溢的茶藝會所裏,黎宛靖瞪大眼睛望著身著仿唐服裝、梳著高髻的羅芷歆。

“請坐。”在黎宛靖到來之前,羅芷歆正在埋頭置水備茶,這會兒她抬起頭,衝黎宛靖微微一笑。

黎宛靖輕輕坐下。

“沒想到,我們第二次約見,是在我第一次約你的地方。”

“糾正一下,我們是第三次約見。”羅芷歆笑道,“在怡和街內衣店的那次也算,隻是沒有機會說話而已。那天你的妝化得真棒,我偷偷打量了三遍,才從你雙眼的距離判斷出來那是你。還有,謝謝你給我提供的信息,我沒想到,你查出來的羅家母女的資料會那麼詳盡。”

黎宛靖也笑了。“這些都是給逼出來的,如果你幹我這一行,一定比我更出色。”

“未必,文筆上我遠不如你。話說回來,‘裸照風波’的那篇報道,我更得謝謝你,從來沒有記者像你這樣幫我。”

“誰告訴你的?”黎宛靖眼神透出一絲驚訝。

“沒有誰,我猜出來的。”羅芷歆把她的茶杯倒滿,“自打來過這裏,我就開始學泡茶,來,嚐嚐我泡的鐵觀音,可否出師了?”

黎宛靖呷了一口,茶味馥鬱醇厚,一道清幽的蘭花香味直沁心脾,大概嫋嫋蒸氣凝進了她的眼睛,黎宛靖抬頭望著羅芷歆時,眼裏閃動著波光。

“這樣的鐵觀音,我是第二次喝到,第一次泡給我喝的,是帶我出道的師父。”

“茶之味在於意,茶之意在於心。”羅芷歆淺淺地笑著,低吟道:

“落日平台上,春風啜茗時。

石闌斜點筆,桐葉坐題詩。

翡翠鳴衣桁,蜻蜓立釣絲。

自逢今日興,來往亦無期。”

“你總喜歡和著詩飲茶麼?Sissi,在我所見過的女藝員中,像你這樣的絕無僅有。我一直奇怪,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圈子裏。”

羅芷歆垂下眼簾,複又抬起,平靜地望著前方。

“你說的對,我本不屬於這個圈子,這裏的生活,隻是一場誤打誤撞的夢。夢總有要醒的時候,現實或許會枯燥單調,但畢竟讓人感覺踏實些。宛靖,我寫詩不行,借詩還湊合,這次茶藝,和這首杜甫的品茗詩,算是我向你告別。”

“告別?你要息影?”

羅芷歆忍不住笑了。

“息影?真是個非常專業的描述,那麼就算是吧,總之,羅芷歆的故事,到這裏該畫句號了。”

黎宛靖沉默片刻,握住羅芷歆的手。

“Sissi,你該知道,黎宛靖隻是我的化名,而我的真名是……”

“不,你不用告訴我。”羅芷歆微笑製止了黎宛靖後麵的話,“其實,羅芷歆也是我的化名,我們扯平了。哦,對了,我有個禮物要送給你。”

她拿出一張光盤放在黎宛靖麵前。

“這是什麼?”

“我寫的一個劇本,雖然你是記者,但我想你也會感興趣。光盤裏是個加密文檔,密碼是我們第一次在這個茶社的年月日,八位數格式。”

“劇本?送給我?”

“對,送給你。對這個劇本,你就有完全的支配權。”羅芷歆燦爛地笑著。“說不定哪一天,你會找到合適的導演,把它拍成一部中國版‘楚門的世界’。”

(全文終)

章名小釋

霧香雨彩露華濃。念殘衷,誤相逢。無計消寒,錯影已朦朧。月下期懷昔日景,醒似醉,溢如空。射謎有度忖無窮。問殊同,覓前蹤。舊醴新觴,揮灑自從容。幾許起伏猶且始,薄曦近,萬礙融。

《江城子》一詞,蘇東坡悼亡妻之《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應為最佳,堪稱句句經典,雖與詞作者相隔古今,念畢仍覺戚戚,久久不已。

本小說章節名調寄此詞牌,一是為暗示曾籠罩男主角那陣永失我愛的陰雲愁霧,二是意欲反東坡之慟而行之,此處每一句詞導引一章情節,一波三折,潮起潮落,柳暗花明,撥雲見日,最終引向皆大歡喜。

竊為數言,權稍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