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2 / 2)

車廂裏,小火爐靜靜地燃著,散發著與這酷寒天氣相較、很是微薄的一點溫暖。我歪斜在榻上,精神懶怠,稀薄的空氣令我愈發呼吸維艱,我閉著眼,隻勉力忍耐著,多次將咳意強咽下去,不願妝晨她們擔心。繡夜在我懷裏、腳邊各暖了一個湯婆子,此時也早已涼了,叫妝晨取了出去,重又換上新燒開的滾水,以緞子裹了塞到我的錦衾裏。她鼻尖通紅,兩手更是凍得如紅蘿卜一般,口中卻隻嘟囔著:“什麼時候才能到嗬,在這麼冷下去,可非要凍壞人不可。”

我聽得她煩惱,正想安慰於她,未料甫一開口,一連串的咳嗽便溢出口中,直咳地我臉色紅漲,胸口劇震,氣息也喘不勻了。妝晨嚇得忙在我背後輕拍數下,這才助我順暢了那口氣,她臉色蒼白,口中直道:“這可如何是好!可是舊病未愈,又添新病了……小姐可舒暢些了?”

我微微寧定,忍不住微笑道:“不過是咳嗽罷了,也值得你大驚小怪。”

妝晨卻緊繃著一張俏臉,手腳麻利地跟繡夜一起將她們禦寒的被褥抱了來,緊緊籠蓋住我的腿腳,再將我身上原已滑落到腰間的錦衾拉到我肩上,緊緊裹住我,直將我裹成作繭的蠶兒也似。我無奈搖頭,“如此一來,自然是凍不著,可卻要悶死了。”

妝晨卻不理會我的玩笑,一本正經道:“小姐請好好安歇,再要凍著了,奴婢唯有一死了。”

正說話間,車外響起“扣扣”之聲,跟著一個聲音響起:“公主請用膳。”

妝晨起身打開車門,一陣寒風登時撲麵而來,我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將錦衾更裹緊了些。不一會,她已取了吃食回來,關好車門,便將吃食端了過來,左不過仍是些無任何佐料的熱湯滾開的馬肉。繡夜望著那馬肉,突然訥訥道:“這幾日頓頓吃那半生不熟的馬肉,小姐壓根便沒怎麼吃……”

妝晨聞言,眉心頓時緊蹙,待要開口,我已笑道:“哪裏的事。原不過是在病中,沒有胃口罷了,繡夜便愛瞎疑心。”

繡夜張了張口,終究欲言又止。我心中微酸,病著這幾日,我日也咳夜也咳,妝晨跟繡夜為了照顧我,日夜不得安寢。如今正逢青黃不接之際,多一事爭如少一事,我又怎能為此事再叫她二人為難傷心?少不得強作笑容,隻盼著隊伍快快地下了山,到那漠國,好讓我熱湯熱水地吃頓飽飯,洗個溫暖澡,睡個安穩覺。

我這番心思,妝晨自然懂得,她與繡夜均是六七歲上便跟著我,十年相處相知。妝晨不比繡夜,繡夜性子柔弱,遇事隻懂哭泣,難有決斷。妝晨卻個性堅強,尤其這幾月時間跟著我承受命運反複、死裏逃生,幾經周折,她的性子愈發堅忍,有時果斷決絕甚至猶勝於我。現下她眼見我如此,雖心下難過,行事卻未亂了分寸,隻低低道:“小姐,整塊的肉不便食用,待奴婢給您切開。”

我點頭,然而雖覺饑餓,卻誠如繡夜所說,實在是——無法下咽。妝晨切成適合食用的小塊後,我隻略略吃了幾口,便覺膩歪,於是讓妝晨盛了一大碗熱湯,強忍著白水馬肉的膻味,捏住鼻子滿滿的喝了下去,這才感到身體略略暖和了起來,心肺處亦覺暖意漸生,不似方才般連呼吸都似沁著冰渣子,冷澀難忍。我放下碗,突然想起好一會沒見漠歌了,卻不知他吃過了沒,忍不住道:“怎不見漠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