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是滿懷憤激的情緒,無情地揭露社會的黑暗,毫不留情地進行譴責。作者筆下的晚清社會,仿佛已經徹底爛掉了。漆黑一團,不可救藥。雖然說,這些小說在抨擊時弊方麵有一定的進步意義,但由於暴露過多,黑暗太甚,激起了人們的憂憤,但卻使人看不到出路,看不到光明,體會不到代表曆史進步的力量。
不能說作品中沒有清官,然而這些清官,在作者眼裏看來,他們比貪官更厲害,更可恨。《老殘遊記》裏就有這樣一段議論:“贓官可恨,人人知之,清官可恨,人多不知。蓋贓官自知有病,不敢公然為非;清官則自以為不要錢,何所不為?剛愎自用,小則殺人,大則誤國,吾人親目所見,不知凡幾矣。”玉賢、剛弼之流在作品中以“清官”自命,朝廷也以“清官”譽之,但實際上他們這種“清官”對社會的危害比一般貪官汙吏更為嚴重。玉賢視百姓如草芥,“隨便見著什麼人,隻要不順他的眼,他就把他用站籠站死”。一年來,用站籠站死的有二千多人,站不死的還用板子活活打死。在玉賢的虐政統治下,曹州成了地獄世界。
而被稱為“瘟剛”的剛弼,也以“清官”自詡,自命不要錢,實際則濫用嚴刑,屈殺好人,隻求自己邀功,不顧百姓死活,但這樣的酷吏都能受到清王朝的重用。毛澤東在1964年12月27日的中央工作會議上有一句插話,說:《老殘遊記》裏講,清官害人比貪官還厲害。看來,毛澤東對老殘的這段議論,印像是頗深的。
譴責小說最致命的弱點就在這裏,似乎社會黑暗到沒有一線光明和希望。在此之前,毛澤東對《金瓶梅》也持有同樣的看法。他認為《金瓶梅》沒有傳開,不隻是因為它淫穢,主要是它隻暴露黑暗,雖然寫得不錯,但人們不愛看。
二、譴責小說的作者們的政治思想,一般都屬於改良派。如果說,在戊戌變法以前,在當時的條件下,改良派的變法運動還有進步意義的話,那麼,義和團起義之後,條件變化了,中國革命蓬勃向前發展了,改良派日益喪失了進步意義。他們最害怕人民群眾,對於資產階級革命派所進行的推翻帝製,建立資產階級民主共和國的鬥爭,始終反對,對於人民的革命力量,他們害怕得要命。如李伯元,他不僅反對資產階級革命派,連康梁的變法也認為是“過度”行為,顯然,他在政治上是極端保守的。吳沃堯(趼人)在1907年以前,思想較為進步,產生過反帝反封建的意識,後期則反對資產階級的民主主義革命,進而維護封建統治的立場。
三、藝術上存在嚴重的缺陷。“辭氣浮露,筆無藏鋒,甚且過甚其辭,以合時人嗜好,則其度量技術之相去亦遠矣。”“惜描寫失之張皇,時或傷於溢惡,言違其實,則感人之力頓微,終不過連篇‘話柄’,僅是供閑散者談笑之資而已。”這是魯迅先生對譴責小說的批評。這裏可歸結為兩點,一是不近情理、違反真實的過分誇張的描寫;二是大量堆積、不加取舍剪裁。
譴責小說的作者,意欲步《儒林外史》之後塵,但在實際的創作中,由於題材龐雜,缺少剪裁,結構一般都不夠嚴謹。又大量運用諷刺手法,但也隻是浮光掠影地摹寫一連串醜惡現像,比起《儒林外史》,就顯得有些淺薄,不能從本質上進行深刻、徹底的揭露。拿《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來看,許多語言和情節根本談不上什麼蘊意和意境。如九十九回寫道:“至於官,是拿錢捐來的,錢多官就大些,錢少官就小點;……至於說是做官的規矩,那不過是叩頭、請安、站班,……至於骨子裏頭,第一個秘訣是要巴結,隻要人家巴結不到的,你巴結得到;人家做不出的,你做得出。”等等,類似這樣的語言,充斥全篇。所以,毛澤東認為譴責小說的藝術性較差,但政治性強。從這個角度講,還是可以一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