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些話是她在上生理學課時可能要想到的說法,也是在正常比例的世界上用得上的術語。在這裏她所看到的卻是一道懸崖,懸崖下邊是一排高大、優雅的圓柱,在莊重地擺動,動作並不整齊一致,而是先後交替進行,好像是一片起伏的波濤在沿著整個組織結構翻騰。
科拉連滑動帶旋轉地翻過懸崖掉進了振動著的圓柱和管壁的世界。在她翻滾下來的時候,她頭上的照明燈發出的光線也跟著亂晃一氣。她感到什麼東西掛住了她的潛水裝備,於是使勁轉過身去,靠上了一個堅實的有彈性的東西。她頭朝下倒懸著,不敢掙紮,唯恐這個把她擋住的、突起的東西鬆開她,讓她一直摔下去。
她抱住的這根柱子——螺旋器裏毛細胞上的一根微細纖毛——繼續不斷莊重地擺動著,她也就隨著一會兒朝這邊,一會兒朝那邊旋轉。
她現在已經能正常呼吸了,同時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有人在喊她。她叫了一聲“救命”。聽到自己還能說話,她很受鼓舞,於是盡可能地大聲尖叫喊道。“救命啊!”“大家來救命啊!”“救命啊!”
第一次毀滅性的衝擊已經過去了,歐因斯在仍然是波濤洶湧的海裏把《海神號》控製住了。這個聲音,不管是什麼聲音,本來可能非常強烈,但它又是尖銳而且是倏忽即逝的。正是這個唯一的因素救了他們的命。那怕隻要再延長一小會兒。
杜瓦爾一個胳膊夾著激光器,靠牆坐著,兩條腿拚命頂住工作台支架。他喊道:“解除警報了吧?”
“我想我們已經脫離險境了。”歐因斯喘著氣說:“操縱機器還靈。”
“我們最好啟航。”
“我們得讓他們回船啊。”
杜瓦爾說:“對了。剛才我忘了。”他小心地翻過身來,一隻手墊在下麵保持穩定,然後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他還緊抱著那激光器。“把他們叫回來。”
歐因斯喊道:“邁克爾斯!格蘭特!彼得遜小姐!”
“就來了。”邁克爾斯回答道。“我想我還活著。”
“等等。”格蘭特叫道。“我沒有看到科拉。”
《海神號》現在平穩了,格蘭特深深吸著氣,大大感到震驚,於是使勁向科拉的頭燈燈光遊去。
他喊道:“科拉!”
她尖聲口答道:“救命啊!大家來救命啊!”“救命啊!”
格蘭特四麵八方到處張望。他拚命叫喊:“科拉!你在哪兒!”
她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來:“詳細地點我說不清楚。我陷在一些毛細胞裏了。”
“那些東西在哪兒,邁克爾斯?毛細胞在哪兒?”
格蘭特能看到邁克爾斯從另外的方向向船遊去,他的身子在淋巴液裏不過是個昏暗的影子,他的頭燈的細小光束隻能照到前麵一臂之遙。
邁克爾斯說:“等等,讓我先把自己的方位確定下來。”他啪嗒啪嗒很快地遊起來,接著大聲叫道:“歐因斯,打開前燈,角度大些。”
燈光照射麵按照要求張開了,邁克爾斯說:“這邊來!歐因斯,跟我來!我們可能需要燈光。”
格蘭特跟著邁克爾斯快速移動的身影遊去,看到了前麵的懸崖和圓柱。
“在那裏麵嗎?”他沒有把握地問道。
“想必在那裏。”邁克爾斯回答道。
他們這時已經到懸崖邊上了,船跟在他們後麵,漫射的燈光照進了黑洞洞的圓柱隊列,這些柱子還在輕輕搖擺。
“我沒有看到她。”邁克爾斯說。
“我看見了。”格蘭特指點著說。“那不是她嗎?科拉!我看到你了。揮揮手臂,讓我弄確實。”
科拉揮著手。
“好啦。我馬上就來救你。我們會把你很快弄回去的。”
科拉等待著,感到膝蓋被什麼東西觸了一下,這是最微弱、最輕柔的那種感覺,就像蒼蠅翅膀在她皮膚上掃拂了一下似的。她朝膝蓋看了一下,沒看到什麼東西。
肩膀附近她也感到一下輕觸,接著又是一下。
猛然間,她看到它們了,隻有幾個——一些羊毛小球帶著顫動著向外伸張的細絲。這是些抗體的蛋白質分子。
它們好像是在探測她的外形,考查她、品嚐她,確定她是否有害。隻有幾個,但是另外還有很多正在沿著圓柱隊列向她漂浮過來。
由於《海神號》的幾盞前燈燈光向下照射,她可以在微縮了的光線反射下清楚地看到它們。每根細絲都像在探索著什麼的陽光光束似的閃著亮光。
她失聲喊道:“趕快來呀。周圍盡是抗體。”在她的頭腦裏她清清楚楚看到了這個情景:抗體把細菌細胞覆蓋起來,把它弄得毛茸茸地完全模糊一片,然後由於分子間力的作用,抗體被拉到一起,它就被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