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這是個酞鏈。
他回想起了大學的課程。他以前能把部分酞鏈的化學式寫下來,沒想到卻在這兒見到了實物。如果他有一架顯微鏡,他能看到一個個的原子嗎?不能。邁克爾斯說過,不管你怎麼搞,這些東西會變成模糊一片而消失。
他把一個抗體分子扯了下來。起先它粘得緊緊的,然後鬆開了,吸不到什麼東西了。旁邊那些分子,本來是依附在它上頭的,也被扯下來了,整個一串掉了下來,格蘭特把它甩開,同時對它拍打著。這些分子還聚集在一起,漂回來,想找個地方再粘上。
它們沒有頭腦,連最原始的頭腦也沒有,因此把它們看成怪物、捕食者或者即使是果蠅,也都是錯誤的。它們不過是一些分子,其內部原子排列的形式使他們憑借盲目的原子間力的作用,依附到它們能配合得上的表麵上去。格蘭特從記憶庫房深處取回了一個術語:“範德瓦爾斯力”。不是別的。
他不斷地撕扯著附在科拉背上的絨毛。她叫道。“它們來了,格蘭特。咱們進艙裏去吧。”
格蘭特朝後望去,它們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漂過來了。它們一條條、一串串,像盲目的眼鏡蛇似的,從懸崖邊緣上頭高處朝著他們這個總的方向猛撲下來了。
格蘭特說:“我們得等……”燈光轉變成了綠色。“現在行了,”他擠命旋轉著輪盤。
他們周圍到處是抗體,但主要是朝科拉遊。它們已經對她敏感,現在猶豫的程度大大減少了。它們依附上來、互相連結,在她左右兩個肩膀上連成一片,又在她的肚子上貼上羊毛花樣。對於她的乳房的高低起伏的立體曲線,它們還有所猶豫,好像還沒有弄清楚那是什麼。
格蘭特沒有時間幫科拉進行那種徒勞無功的摘除抗體的活動了。他把艙門拉開,把科拉連同抗體和其它一切東西都推了進去,他自己跟在她後麵。
在抗體還在不斷湧進來的時候,他使勁推上艙門。艙門迎著它們的彈性關上了,但許許多多抗體的堅韌的中心堵在門角上了。他彎著背頂住這堅韌的壓力,設法旋動輪盤把門關嚴了。十幾個小羊毛球,在靠牆的門縫裏無力地扭擺著,它們分開來看,同時就其本身來說,顯得十分柔和而且還有幾分逗人愛哩。但其它許多沒有卡在門縫裏的則布滿在他們周圍的淋巴液中。空氣壓力在把淋巴液朝外排,噝噝之聲充滿了他們的耳鼓;但是目前格蘭特隻顧得上從身上把抗體扯掉,有一些已經開始在他胸脯上落戶,但這無關緊要。科技的腹部已經完全被它們蓋住了,她的背部也是一樣。它們已經把她的身子從胸部到大腿結結實實箍起來了。
她說:“它們在縮緊,格蘭特。”
透過她的頭盔,他可以看到她臉上的痛苦表情,他也能聽出她說話要費多大氣力。
淋巴液在迅速下降,但他們等不及了。格蘭特擂著裏層的門。
“我——我——呼吸困——”科拉喘著氣說。
門打開了,仍然積存在艙裏的液體倒灌進船的主艙。杜瓦爾把手伸過來,抓住科拉的手臂,把她拉了進去。格蘭特跟在後麵。
歐因斯說:“上帝保佑,你瞧他們。”他帶著厭惡、惡心的表情,開始像格蘭特一直在做的那樣,動手去撕扯他們身上的抗體。
有一股被扯下來了,接著又是一股,接著又下來一股。格蘭特要笑不笑地說:“現在容易了。把它們捋下來就是了。”
大家都捋起抗體來了。它們掉進船艙裏積存的大約一英寸深的淋巴液裏,軟弱無力地運動著。
杜瓦爾說;“當然羅,它們是為在體液裏工作而設計的。它們一旦被空氣包圍,分子引力就改變了性質。”
“隻要它們掉下去。科拉……”
科技在打著冷戰,喘著氣。杜瓦爾輕輕地把她的頭盔取了下來。但是她卻依偎在格蘭特胳膊上,突然哭了起來。
“我害怕得要死。”她抽泣著說。
“我們兩個人都怕。”格蘭特向她保證說。“你再也不會認為害怕是可恥的了吧。你知道,恐懼是有作用的。”他慢慢拂打著她的頭發。“它使腎上腺素分泌,使你相應地遊得快一些,耐久一些,相應地更能忍耐一些。有效的恐懼機製是英雄行為的基本物質基礎。”
杜瓦爾不耐煩地把格蘭特推到一邊。“你還好吧,彼得遜小姐?”
她吸了一口長氣,吃力地但聲音平穩地說:“很好,大夫。”
歐因斯說:“我們得從這個地方開出去。”他已經進入氣泡室了。“我們的時間幾乎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