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恨地想著,他將老實招認自己是頭蠢驢,不能勝任所擔負的任務。

“但是他們又不動了。”卡特暴跳如雷地說道。“他們呆在血塊跟前不動。這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計時器讀數是1。

“現在,他們要撤出來,已經為時太晚了。”裏德說。

腦電圖小組報告道:“長官,腦電圖記錄表明賓恩斯大腦活動已經恢複正常。”

卡特吼叫道:“那麼,手術是成功的。他們為什麼還停留在那裏不走了呢?”

“我們沒有辦法弄明白。”

計時器走到0了,同時警鈴大聲地發出了警報。這尖銳刺耳的鈴聲使整個房間充滿了失敗的氣氛,經久不散。

裏德提高嗓門,好讓卡特聽到。“我們得把他們撤出來。”

“那會弄死賓恩斯。”

“如果我們不把他們取出來,那也會弄死賓恩斯。”

卡特說道:“如果有人在艇外,我們沒法子把他取出來。”

裏德聳聳肩說:“這我們毫無辦法。白細胞可能會找到他們,也許他們會不受傷害地解除微縮。”

“可是賓恩斯會死。”

裏德把身子傾向卡特,大聲喊道:“對此什麼辦法也沒有。沒有辦法!賓恩斯是死定了。你是想鋌而走險,毫無用處地再害死五個人嗎?”

卡特似乎縮成了一團。他說道:“下命令吧!”

裏德向送話器走去。“取出《海神號》”他平靜地說著,然後走向俯瞰手術室的那個窗口。

當《海神號》在樹突叢中停穩的時候,邁克爾斯再好也隻是處在一種半昏迷狀態中。在激光的強光——這肯定是激光——一閃之後,船身突然歪斜,使他重重撞在儀表盤上。目前他右臂的唯一感覺是痛得厲害。一定是斷了。

他強忍著令人暈眩的疼痛,勉力朝後望去。潛艇尾部撞了個大洞,發粘的血漿從洞口向裏麵鼓起了一個泡,部分由於船內微縮空氣的壓力;部分由於水泡本身的表麵張力,暫時還沒有冒進來。

剩下的空氣隻夠他在解除微縮之前那一兩分鍾用。就在他向後瞧的時候,他迷迷糊糊感覺到,纜繩似的樹突已經小一些了。它們不可能真正在縮小,因此一定是他自己在膨脹——剛剛在開始,速度還是很慢的。

恢複到原來大小以後,他的臂膀可以得到治療。其他那些人會被白細胞弄死而銷屍滅跡。他會編造——他會編造——編造一個故事,說明船是怎麼破壞的。不管怎樣,賓恩斯會死掉,而無限度微縮技術將同他一道完蛋。這樣才會有和平——和平……他身體疲軟地扒在操縱儀表盤上,同時瞧著那些樹突。他還能動彈嗎?他癱瘓了嗎?他的背部也同胳膊一起摔斷了嗎?

他頭腦呆滯地考慮著這個可能性。當那些樹突被一層乳白色雲霧籠罩著的時候,他感到自己的理解力和知覺都漸漸變模糊了。

乳白色雲霧!

是一個白細胞!

當然,這是個白細胞,船體要比在外麵血漿裏的人要大,而在傷口的又正是這條船。船必然是第一個吸引白細胞注意的東西。

《海神號》的窗戶被塗上了一層發亮的牛奶。牛奶在侵襲船殼尾部破口上的血漿,在為衝破表麵張力的障礙進行鬥爭。邁克爾斯在臨死前聽到的最後第二個聲音,是由微縮原子構成、結構脆弱的、經受過種種折磨、損傷程度達到了破裂點的《海神號》外殼在白細胞攻擊下裂成碎片的吱吱嘎嘎的響聲。

他聽到的最後的聲音是他自己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