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他夢遊在更深的記憶中。似乎他又回到了英國出發地。眼前閃現著他從前的旅程,他的貪夢的雄心,他的磨難。他忘記了現在的處境,即將獲得的成功,他的快實現的希望。夢中他又從幸福狀態被拋到焦慮中。

二小時就這樣滑過之後,思緒捎他走進一個全新的境地;他被送到了北極,他看見自己雙腳終於踏在了這塊英國土地上,並在這插上英聯合王國的國旗。

正當他沉睡時,大團呈暗綠色的烏雲從海平麵升起。頓時,海洋籠罩在昏暗中。

很難想象,颶風是以何等淩厲之勢席卷北冰洋。產生於赤道地區的大氣團,在北部大冰川上遇冷凝結,在強大的氣流推動下,形成淩厲迅猛的北極風暴。

疾勁的海風刮來;一下子將他們從夢鄉中拽出。他們立即進入緊急應戰狀態。

大海掀起陣陣狂濤,而海底像被抽空了的大口袋;被一股迅猛的海浪所左右的小艇,搖擺不定,時而被滑入無底的深淵,時而被海浪陡然拱起,始終以大於45°的傾斜角掙紮著。

哈特拉斯用一隻強健的手堅實地握住船舵,骨節格格作響。可是發野的海浪強烈地衝擊著小艇。再高明的舵手也無能為力,聽任偏駛的小船前傾後仰。約翰遜和貝爾機械般地揮動雙臂,將湧入的海水倒空。

“這真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牢牢地貼在板位上的阿爾塔蒙說。

——“在這裏,對一切都要有精神準備。”醫生應答道。

在風暴的呼嘯聲及海浪的撞擊聲中,他們互相交換著看法。勁風勢頭略減,在與海浪的融彙中,交織成一種無法觸知的霧簾;這時已不可能聽清楚對方的話語了。

向北的路程變得舉步維艱;濃密的霧水模糊了小艇的航程,所有的標識都消失在迷霧裏。

這場淩厲風暴,在航海家們躊躇滿誌之際驟至,像是給他們亮出了一記無情的黃牌;風暴呈現出頑劣之勢,像一道銅牆鐵壁攔住去路。難道大自然存心想給北極的探險者下一道禁令?這地球極點難道圍起了一道由颶風及暴風雨構成的防禦工事,令仰慕者駐足不前?

但是,透過一張張剛毅無畏的男子漢的臉,就能明白,不論是淩厲迅猛的暴風還是詭秘的海浪,什麼也阻擋不了他們走向北極終點。

就這樣,他們搏鬥了一整天。每一瞬間都麵對死亡的微笑。

他們的北極航程沒有取得絲毫進展,卻沒有少經受磨難。雨水、海浪和風暴肆虐地在他們的臉上身上留下了痕跡。在狂風的呼嘯聲中,不時夾雜著海鳥的哀鳴。

憤怒的海濤在長時間的狂舞之後,終於在晚上六點鍾突然歇下來。風也奇跡般地平息了。大海呈現出一麵平靜祥和,就像這十二小時的翻騰不曾發生過。颶風也向這塊北冰洋的領土表示出自己的敬意。

是什麼種奇的力量在主宰著這種神奇而不可言喻的現象?

霧氣沒有升起,海平麵呈現出少有的明朗。

小艇滑行在一片通亮的光線之中,火山上的火焰閃爍著,但沒有感覺到絲毫炙熱。前桅帆和索具挺立在磷光閃閃的天空中,而天空呈現出一種無可比擬的澄潔;航海家們沐浴在一抹抹透明的亮光裏,他們的臉孔被映得緋紅。

這片北冰洋區域突如其來的平靜,顯然是因大氣層上升運動所致,此時,一股龍卷風式的風暴,以淩厲迅猛之勢圍繞這平靜的中心旋轉著。

但這火光閃爍的氣氛令哈特拉斯閃過一個念頭。

“火山!”他驚叫。

——“可能麼?”貝爾反問道。

——“不!不!”醫生回答,“如果真是火山的火焰一直蔓延到這兒,我們早就窒息了。”

——“這也許是煙霧裏的反光,”阿爾塔蒙說道。

——“不一定。需要接受的是,我們正靠近陸地,所以,我們聽到了火山爆發的震裂聲。”

——“那麼……?”船長追問。

——“這是宇宙現象,”醫生解釋道,“到目前為止還鮮為人知……如果我們繼續前行,我們將會盡快地駛出這耀眼的火球,重新回到夜幕和風暴裏。”

——“不論怎樣,朝前航行!”哈特拉斯指揮著。

——“朝前開!”同伴們齊聲應和著,腦子裏根本不曾想過在這平靜的海底盆地喘口氣。

映著火光的風帆,懸掛在閃爍的桅杆上;木槳在映紅的波濤裏揮舞,好像撩起由無數深深映紅的水珠串起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