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才蒙蒙亮,通向進城的這條必經小路邊的早點鋪早早就開了門,架起招牌點起爐火,屜籠裏的包子已經蒸熟了,昨晚磨好的豆漿也燒開。
那個粗布藍衣的少年人走進早點鋪的時候,店外的桌子已經有幾張是坐滿了人,打動都是鄉裏下巴的村民和要到城中幹活的男人,村民們大多為人熱情,甭管熟悉不熟悉,既然坐在一張桌子上便能說上幾句,於是這本來還沉睡著的郊外便被他們的喧鬧聲吵醒了。
“老板,要一屜包子,再要一碗豆漿。”
正忙著包包子的老板喊了聲好嘞,“五文錢,客官先找地方坐下。”又對身邊幫忙的女兒道:“快收錢,去拿包子給客人。”
少年從腰間的錢袋裏掏出遞給十二三歲的女孩,對方接過錢抬眼看他,他微微一笑,轉身出去,女孩卻愣著沒動。
她爹半天見她不挪窩便用肘撞了她一下,催促道:“發什麼愣呢?叫你拿包子給客官你沒聽見啊!”
女孩雙眸閃亮地裝了包子端了豆漿出去,放下早點的時候不由又偷偷看了那少年一眼。
那少年似乎感覺到她注視的目光,沉靜如水的眸往她那邊斜了一眼,淡緋色的薄唇微微啟,露出皎潔貝殼般的齒。
女孩神思恍惚地回來,她爹總算是忙完了一籠,回頭看她那副癡呆樣不由問:“你這是怎麼了?”
女孩喃喃道:“阿牛哥哥要是長得有他這麼好看那該有多好啊!”她自幼和鄰居家的大哥定了親,未婚夫性子敦厚,對她十分好,就是長相粗鄙,這點讓她一直不滿。
老板朝外看去,隻看得到半邊挺拔的身姿,縱使在吃食也姿勢端正如鬆如石,當即哼了一聲:“看那位郎君的樣子可不是咱們這種平賤的山野之家養得出來的,魏朝被燕朝覆滅了,有好些高官顯貴之家沒落了,我看他像是那些沒落顯貴之家的公子呢。這種人咱可招惹不起的!”
女孩若有所思的問:“爹,你說著改朝換代是不是原來的官兒都要倒黴啊?”
“這話也不是這麼說,像蕭將軍不是投降了麼,像那些投降的官兒肯定不會有事,沒準還能加官晉爵呢!不過啊,”老板語氣十分肯定,“有那麼一位是絕對要倒大黴的!”
女孩問:“誰啊?”
老板把手一攤:“當然是魏國皇帝了!現在咱們就隻有一個皇帝了,那就是當今皇帝,以前咱們的皇帝可是魏帝,大燕把魏國的土地都給占了,魏國的大將軍都投降,帶著魏國的兵轉身回來打自己皇帝了,你說他這個皇帝還能活?”
女孩讓她爹著幾個皇帝來皇帝去的給繞暈了,皺著眉道:“那現在魏帝死了?”
“那可不是死了嘛,前陣子你沒聽說這個建鄴的宮裏頭,皇帝把自己住的那個宮一把火燒了,後來皇帝喜歡的那個男寵不是犯傻跑進去了麼,兩個一起都給燒死了。”
女孩張著嘴眨了眨眼睛,倏忽一歎道:“這男寵和魏帝還挺深情的。”
老板瞪了她一眼:“深情什麼深情?再深情那也是男的!兩個大男人,別提多惡心了,你想想,要是阿牛為了個男人要和你解決婚約,你還為他們叫好?”
女孩趁老板轉過身忙活暗暗吐了一吐舌頭。
且說那少年吃完了早點便往城中去,著縣城他似乎是第一次來,才踏進城四望也有些茫然,便隻得垂問一同進城的老大娘:“大娘,你可知孫員外的家是怎麼走嗎?”
“你問孫員外的家做什麼?”那大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一身極重的書卷氣,言談舉止溫和有禮,恍然道,“你是不是去應征他們家賬房的?”
孫家因經營通寶錢莊而成為城中首富,他家的賬房先生不少,隻是一年前孫家當家病逝,繼承家業的大公子為人挑剔性子刻薄,一年之中竟然換掉了好幾個就賬房,但凡揪著一點錯處就要打發,弄得孫家上下人心惶惶的。
故而這孫家招賬房的告示一直張榜,條件也低,應征的人也不少,就是都幹不過三個月就給辭退。
這大娘不由勸道:“我看小兄弟你氣度不凡的,想必是個秀才吧,要是腹中有真才實學何不在家中靠讀書考科舉?這賬房都是那些讀不成書的老老秀才才去應征的,你這麼年輕,何必要去應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