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或許是近海的關係,拂到臉上的晚風帶著濕潤的鹹味,孫滿庭揉了揉疲倦的眼睛,聽到身後一把清越的嗓子說:“天色不早了,讓蕭閑去前麵看看,若是沒有地方落腳就在停下來找個地方休息吧。”
接了命令的年輕男子身著緊身黑衣,腰上掛劍袖中藏針,身形清瘦,牽動馬韁的手枯骨一般嶙峋卻有千鈞之力。孫滿庭曾經親眼見到這雙手打死一匹壯年的馬。
“孫先生,看來我們要快一些了,李福說前麵不遠就是方丈城了,能趕在太陽下山之前趕到是最好的。”
孫滿庭掩嘴咳嗽了幾聲,臉色咳得緋紅,沒來得及回答。
男子遲疑了一下,但見從馬車裏鑽出來的人對孫滿庭道:“孫先生要是覺得身體不適,不如和在下同坐馬車如何?”
前麵領路的是揚州長風鏢局的鏢頭李福和李祥,還有一些鏢局的鏢師,黑衣男子明顯是江左世家訓練出來的死士護衛,這裏麵真正做主的,是坐在馬車裏的人。
孫滿庭覺得精神的確不濟,便不推辭,下馬上車。車廂裏擺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擺著鑲嵌磁石的杯子,馬車輕微的顛簸是不能撼動杯子的。
孫滿庭接過茶喝了一口,問道:“蕭公子當真要今晚就進入方丈城?”
蕭若蘭身形瘦小,麵如敷粉,容貌中有種雌雄難辨的清秀,隻是一雙劍眉如星如月,添了不少英氣和銳利。
“孫先生何出此言?”蕭若蘭反問,“我們此次出來,不就是要去方丈城找海上花的嗎?眼下方丈城就在眼前,為何不去?”
孫滿庭道:“我聽說方丈城早已荒廢,最後傳出來的消息是廢城之中有進無出,蕭公子就不怕有進無出嗎?”
“那孫先生怕嗎?”
“你要聽實話嗎?”
蕭若蘭眼中起了一絲玩味,“何為實話何為虛話?”
孫滿庭淡淡道:“實話是怕,虛話當然是不怕。”
“噢,半個多月前我們在路上遇見先生時,先生□□的馬突然發狂,若不是蕭安劈死狂馬,先生怕是已經命喪黃泉,可先生獲救後的反應卻十分平靜,甚至沒有半分驚慌,我不覺得先生是會害怕的人?”
孫滿庭笑著搖了搖頭,籲了口氣,“瞧你說的,我又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膽的人,怎麼會不害怕。就像方丈城,多少人想要得到這包治百病起死回生的海上花,又有多少人有去無回。我隻是個人,當然會害怕。”他看向蕭若蘭,“難道小公子不怕嗎?”
蕭若蘭狹長的眼睫眨了眨,輕聲“我當然害怕……隻是世上有些事是迫不得已的,哪怕賠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將最後的四個字咬得很用力,孫滿庭轉了轉眼珠子,狀若無意的說:“其實還是得感謝蕭公子。當時若不是蕭公子經過,我怕是真的已經輪回了。進來方丈之後,我找人,你找藥,我們是不是快要分道揚鑣了?”
他輕輕歎了口氣,“還真有點舍不得。”
蕭若蘭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們的目的地是海外仙島桃花塢,方丈城不過是個接引之處,看來我們還要相互扶持一陣了。”
孫滿庭笑了笑,側過身撩開車簾,車外堅壁清野,地上塵土飛揚,落日墜在地平線上,映著曠野森林,很有幾分淒清。
有關海上花的傳說,已經在東海的沿海附近流傳了百年之久,最初的說法是有一個在方丈城海邊打漁的漁民在一天夜晚發現海邊停著一艘扁舟,舟上有個衣著華麗的美貌少女,說自己是海外仙島桃花塢的仙子,誤入塵世,卻不知該怎麼回去,想請漁人收留她,她願意當牛做馬伺候漁人。
漁人和少女成親之後不久就在一次出海捕魚中遇難過世,這本來是人盡皆知的事情,誰料到第二天城中的人卻看到漁人活生生的走在街上,漁人說自己醒來的時候身邊放著一朵幹枯的花,很是漂亮,他輕輕的一碰花就碎成了粉末。後來人們發現那個自稱是仙子的少女不見了,問漁人她去了哪裏,漁人卻說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女子。
這件事漸漸傳揚出去,有不少富貴人家花了重金派人出海尋找所謂的海外桃花塢,然而回來的人都沒有帶回美貌的少女和枯萎的花,卻帶來一個傳說。說是桃花塢上的女子們精於醫藥,她們種植的海上花可以起死回生。
於是有大批的人為了這個傳說而揚帆出海,整個方丈城的人幾乎都被雇傭去了,可這一次大規模的出海尋寶活動卻在一次海難中結束,尋寶的人出海之後海上便刮起了狂風駭浪,一連一個月都沒有停過,這一次尋寶的人全都湮沒在茫茫海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