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船的是個和尚,光頭,戴佛珠,頭頂上九粒結疤清清楚楚,但是沒人看到他會覺得他是個和尚。
“貧僧法號慧悲,受桃花塢主之命來接引二位有緣人前往桃花塢島。”和尚迎風站在甲板之上,袈裟飄飄,一雙平靜就極為漂亮的鳳眼平和地望著他們,像是對世間的一切都絲毫不在意。
孫滿庭和蕭若蘭也不是涉世未深的少年了,驚豔隻是一瞬便平靜了情緒,一齊合掌微頷首,“多謝大師指引。”並著蕭安蕭閑兩個死士前後上了船。
那船遠遠在風波上看著是一葉扁舟輕帆卷,其實不算得很小,一個船艙足夠盛下七八個人,搖槳的隻有慧悲一個人,隻見他廣袖飄忽之間海岸就漸漸在視線中遠去,蕭若蘭叫上兩個死士出來,對慧悲道:“大師,我這兩個護衛雖然比不上大師弄潮的技術嫻熟,卻也可以幫大師一把,不知大師這裏還有多餘的槳?”
慧悲駐足低喊一聲佛號,“多謝施主,隻是這通往桃花塢的路隻有貧僧去得,假手於人隻會亂了方向,施主還是不必擔心了。”
蕭若蘭本來也沒打算能夠插手進來,四下望了海麵一眼,彎腰進了船艙。孫滿庭見她又帶著人回來了,坐等著他解釋。蕭若蘭低聲問道:“你有沒有覺得我們進海之後海麵變得特別的平靜,似乎一點風都沒有?”
“海上風平浪靜也不是沒有可能。”蕭若蘭見孫滿庭滿不在意,眉頭微蹙起來,“可是我剛剛出去看了一下,這四麵海域觸目之處沒有一點島嶼陸地的樣子,這船上沒有淡水沒有糧食,我們該怎麼活?”
孫滿庭沒有回答他,突然屈了腰,單手捂住頭,清秀的雙眉緊皺在一起,像是在強忍什麼。
“你怎麼了?”
孫滿庭抬了抬手,示意他別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睛。低聲說:“好暈……頭好暈。”
蕭若蘭有些無語的看著他——江南人士,竟然還暈船?誰料想法還未逝,他也是身形一晃,前所未有的眩暈感席卷而來,船艙外搖槳人原本低沉的誦經聲突然在耳邊放大了數十倍,一聲聲一字字如同鐵錘一般敲打在耳膜上,沒幾下他們就均被震暈過去。
甲板上,迎風而立的人雙手合十,低低歎,阿彌陀佛。遠處一陣大浪排山倒海呼嘯而來,浪頭如巍峨高山,將船兒覆蓋。
孫滿庭睜開眼的時候,看到有細碎的陰影投下,有紛飛的桃花瓣落在臉頰,有濃鬱的桃花香氣蔓延鼻間,有水聲風聲劃槳聲,還有女孩子嬌柔優美的歌聲,一句一句的,君若天上雲,儂似雲中鳥,相依相偎浴日弄影……
他迷惘地看了一會兒,猛地坐起身來,弄得身下的蚱蜢舟一陣搖晃,楚腰纖細的歌女嬌嗔著說:“別那麼用力,會翻下去的。”
孫滿庭看了她一眼,肩膀被人搭了一下,他看到蕭若蘭和蕭家死士坐在一起,對他點了點頭。這條小舟像胡桃一樣纖長而窄,劃船的女子站在船頭,劃一下唱一句,春光明媚花色豔麗,映得她臉上的笑也是明麗無比。
“這裏是哪裏?”孫滿庭再看了一眼就低下頭去問蕭若蘭,後者同樣低聲回答,“剛你還在睡的時候我們問過她,她說這裏是桃花塢的桃花溪,是從東海進入桃花塢的唯一路徑,還說她叫夭夭,其實的,她說要等你醒來了再說。”
眾人向女子看去,夭夭剛好唱完一段,似有所感地轉過頭來,她是個像桃花一樣好看的女孩子,一顰一笑都帶著桃花的影子。“這裏是桃花溪——這他們都告訴你了吧,孫先生?我要說的是,這桃花溪並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你們已經通過第一個考驗,被準許進入桃花溪,但這並不代表你們能夠通過這條桃花溪。”
聽她這麼說,人人都覺得這清澈的溪水、兩岸繽紛的桃花、四周散發的香氣,包括這個桃花一樣的女子,似乎都帶著怪異。
孫滿庭輕輕的咳嗽起來,他問夭夭,夭夭姑娘是嗎?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呢?
夭夭露出潔白編貝一樣的牙,笑著說:“前些日子有個人通過了層層關卡進到了我們塢主的院子,他是來要海上花的,塢主問他要海上花來做什麼。他說要去救一個很重要的人的命,他說那個人叫做孫滿庭。”
我第一眼見到你我就知道,你就是蘇公子說的那個最重要的人。夭夭說著歎了一口氣,喃喃道,姐姐說很羨慕你,很想見見你呢,可惜今天不是她來,不過你早晚會見到她的……不,或許永遠別見到她最好。
她喃喃著些不著邊際的話,孫滿庭聽得愣愣的,旁邊蕭若蘭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說道:“每個人來桃花塢的目的都是拿海上花,當時我還以為你真的是個例外,沒想到到頭來,你也不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