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白狐(2 / 3)

陸方還是能想起那隻碩大白狐微呲的口,雪亮的牙齒,緊閉的雙眼,還有擰著的眉頭:

我是有靈性的生物,我的白我的巨大證明這一點,我能感知自己的存在和別人的存在,所以當死亡到臨的時候,我有比其他生物更深沉的痛苦,看我緊鎖的眉頭,你就知道,曾經,這土地隻是我一沾而過的憑借,我在天空飛躍的時間遠長過在地麵的時間,現在我永遠歸於它,或許它會記恨我對它的不屑,這就是我的痛苦,冰涼的土地讓我更加懷念無拘無束的生活,我的利爪也曾撕碎緊繃的肌肉,我的巨齒也曾穿過血液豐富的喉管,一切歸於無,而從死到無我還有一段支零破碎的路要走。

這是在來回的路上,白狐告訴他的一切。陸方不得不三次修改,才有了自己滿意的這一段,他甚至有些羨慕白狐之死所引起的關注。

現在,白狐不見蹤影,是被官兵或是其他什麼人收拾了。

“死得蹊蹺。”這個念頭突然出現陸方的心中,也不清楚這是自己的想法,還是淩晨在圍觀的人群中聽到的。

***

前麵是一條東進的小巷,進去左手第十家,是一個小小的院落,裏麵有六間房,臨街一麵牆被改成茶室,進院有兩條路:正門和穿過茶室,孫掌櫃是它們共同的主人。

從正門進去左手第一間房,是陸方租的寓所。

小院裏的六間房,一間是孫掌櫃一個人住著,三間是和陸方一樣的趕考書生居住,十天前他們陸續離開,還有一間租給了一個奇怪的客人,就在陸方的隔壁,他沒法肯定這個奇怪的客人在與不在,總是悄無聲息,也看不到他進進出出。

發榜十幾天,陸方還是沒決定該做什麼,每天都是閑逛,估算著剩下的錢還夠用多久,期盼著在真正的絕路到來之前,或許會有奇跡發生。

陸方不願意進茶室,孫掌櫃同情的目光讓他難以忍受,但他更不願意回自己小小的房間裏,逼仄寂靜的環境下,他怕會控製不住。

他實在是累了,去城裏的舊書店用去了整個上午,他想喝茶也想吃點東西。不等他做出明晰的決定,兩隻腳已經走進了茶室。

茶室還是有好處的,街坊王老秀才和他的五六老夥伴每天都在,喝茶聊天,朝庭高官的軼事與鬥爭是他們最愛的內容,陸方覺得自己對官場一多半的認識來自他們。

孫掌櫃衝陸方點下頭,然後用猜測、琢磨、同情、殘忍的目光送陸方走向角落的桌子,陸方的後背掠過一陣涼風,當他回過身麵對著孫掌櫃坐定以後,終於又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孫掌櫃已經低頭在看賬本了。

“陸秀才看到大白狐了。”這是今天最新鮮的話題,說話的張二爺用肯定的語氣說。

陸方點點頭,“嗯,今天早晨,天剛剛亮。”

“是不是和小馬駒一樣大?”

“嗯……差不多吧。”

王老秀才背對著陸方,陸方能看見他捋胡須的動作,“不祥,這是不祥之兆。”

當然,這是不祥之兆,陸方心裏想,王老秀才從來看不到瑞兆,隻能看到不祥,這是他的專長。

或者是白狐的話題已經說得夠了,或者是王老秀才未能親眼看到異獸,所以不願談論,他接下來又說起一件事:

“昨晚,城裏發生大事了。”

眾人興致更加高昂,雖然隻是一牆之隔,城裏總是比城外更能引起大家的關注。王老秀才啜了一口茶水,用平靜的語調說:

“有人刺殺征西將軍奉天侯。”

四十多歲的張二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說道:

“原來是這樣,今天才到處有官兵,我還以為是白狐……”

王老秀才嗤之以鼻,又啜一口茶,道:

“這隻狐狸雖然有些怪異,可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奉天侯乃當朝首輔蘇大學士之子,有平定西疆之功,竟然就在京城遇刺,還不驚得四處雞飛狗跳?”

陸方坐在角落裏,想起王老秀才此前曾經抨擊過這位首輔蘇大學士,關於兩位內閣大學士——蘇遵與韓箴——的鬥爭,陸方因為家就在北城外,時常聽人說起,所以他還記得王老秀才上個月褒韓貶蘇的話。不過一群閑人沒什麼固定的立場,陸方想,自己不也是根據場合不同,在兩派之間搖擺嗎,其實對這兩位權臣,他一個也不在意。

王老秀才喝茶,張二爺接過話,道:

“真是可惜了,奉天侯不過三十幾歲吧,正值壯年,可惜了,刺客抓到了嗎?”

王老秀才搖搖頭,不說話,眾人都搞不清這是表示“沒抓到”,還是“不知道”。

櫃台後麵的孫掌櫃見有些冷場,抬起頭插了一句,這於他可是少見的情形。

“奉天侯沒死,今天早上還進宮見皇帝,刺客卻是跑了。”

眾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孫掌櫃,一個人用稍有失望的語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