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更加複雜(2)(3 / 3)

一朵鮮花和一坯泥土。為什麼鮮花不願插在泥土上,因為泥土貧瘠,沒有營養。

看見我,他們停止了動作,一點也不情願地分開了,仿佛我攪了他們的興致,觸了他們的黴頭。

雜毛老外湯姆向我聳了聳肩,攤了攤手。

這種電影裏司空見慣的美式幽默讓我突然升起一股無名怒火,我隻覺得血液奔流加快,並且往手臂上聚集而來,使我的手臂充滿了力量,充滿了火山爆發一樣的力量,這種力量又迅速地彙聚到我的拳頭上。

這些狗日的鳥洋人,偌大一把年紀了還花心不死,到中國來支援建設是假,玩弄女人是真。統統該他媽的送往絞刑架,三下五除二地解決掉,奶奶的;統統都要驅逐出境,從哪裏來滾回到哪裏去。我想起告密者那嘲弄的口氣和幸災樂禍的目光;我聽見了他們異口同聲的叫喊聲:扁他,哥們,是中國人就狠狠地扁他一頓。

他們異口同聲的呼喊突然變成了全中國同胞的呼喊:扁他,哥們,是中國人就狠狠地扁他一頓。那時正是美國假裝誤炸,用導彈襲擊了中國的駐南聯盟大使館,中國人的反美情緒空前絕後的高漲。同胞們的呼喊使我腦海裏是一片混亂,我眼睛裏除了湯姆,什麼東西都看不清楚了,我腦子裏除了狠狠地扁湯姆一頓,什麼念頭都沒有了。我聽見自己捏著的拳頭在嘎嘎作響,是一種力量在爆發。

我一個箭步衝上去,揮起拳頭,對準湯姆高高的美國式鼻梁,快速出擊,拳頭狠狠地砸了下去。

我的這一拳,是憤怒的爆發,集中了所有的國仇家恨。如果當年與岩爭奪梅,我有這樣的一種力量,我就不怕天天打沙包的牛一樣壯實的岩,我就會找他單挑,但那時,我真的沒有拳擊湯姆的這種力量。這種力量隻能用在抵禦外侮上,不能用在同胞身上。我突然明白了好像是某個武俠小說家說過的一句話:力量來自仇恨,來自憤怒。

已經大把年紀的弱不禁風的可憐的湯姆已經明顯跟不上突發事情的速度和力量了,我的鐵拳就像一陣美國東部海岸的颶風,把湯姆刮倒在地,翻了兩個滾,他倒下去的姿勢就像一根被閃電攔腰截斷的木樁,直挺挺地栽在陶瓷地板上。湯姆的臉上就像一個被砸爛的西紅柿,汁醬四溢,塗滿了那張皺巴巴的馬臉,那情景像極了水滸英雄魯提轄拳打鎮關西,我懷疑他的鼻子被我打斷了。湯姆開始在地上鬼哭狼嚎,呼天搶地,美國人的英雄氣概和優越感被我的拳頭擊出了湯姆的體外。

文像一個袋鼠一樣一下子蹦到我麵前,她那張生氣的臉上有些扭曲變形,她盯著我的麵部研究了好久。

出院啦,怎麼不事先打個招呼呢?好讓我來接你呀。我向你說一件事情,希望你經得住打擊,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人活著就是要想盡一切辦法,不擇手段地往更美更風光的地方去,隻要能抵達目的,哪怕是爬也無可非議,愛情也是這樣,愛情隻是一種人生的手段,不是目的,隻是始點,不是終點。我就要和湯姆結婚了。下個月,我就移居到美國去了。你跳樓不是傳說中的那樣是因為我,而是另有原因。原因是什麼,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但你自己心裏有數,你自己比誰都更清楚明白。

為了實現你的目的,我看見你已經在爬了。我說。我掄起巴掌,高高地舉起來,狠狠地抽了文一巴掌,然後摔門而去。

讓那對狗男女留下來,慢慢收拾殘局吧。

夜裏風很大,天空開始飄起雨來。

在風雨中,我感到特別的寒冷,身體抖得厲害。但更讓我難受的是我感到惡心,在胃裏折騰的東西終於全都湧到了口腔,我再也無法吞咽下去,我蹲在馬路邊的一個環保垃圾桶前翻江倒海地嘔吐,嘔得淚眼汪汪,嘔得鼻子發酸,全身疲軟無力。

砸了在中國拐騙良家婦女的雜毛老外湯姆一拳,抽了賣國求榮的文一巴掌,我倒覺得心情舒暢多了。

嘔吐過後,我突然覺得天地是寬廣的,在寬廣的天地之間,我有充分寬廣的地方可去。在夜色中,在行人日漸稀少的大街上,因為寂寞,我覺得自己可去的地方更加寬廣了。

我揮手招了一輛的士,去了一家通宵營業的酒巴,在那裏,我一個人喝了一箱啤酒,直到第二天黎晨,才一路搖晃,醉熏熏地回到學校,把自己放倒床上,蒙頭便睡。

不過我為砸湯姆的那一拳付出了不大不小的代價,因為無端毆打“友幫人士”,兩個公安再次把我帶進了城北公安分局,因為和蓉的故事,我們都是老熟人了,用不著那麼緊張,不過這次他們不像上次那樣板著麵孔,顯得很嚴肅,他們都很高興,認為我為中國人出了口氣,像一個讓人敬仰的民族英雄。

但打人總是不對的,況且把人傷得那麼重。他們讓我在裏麵呆了三天才放出來。說是關,其實在裏麵吃香的喝辣的,隻是做做樣子給美國人看而已。被關的三天裏,我瘋狂地想著兩個女人,一個是死去的梅,一個是還活著的小小年紀的蓉。

而文,因為我耳聞目睹的那醜惡一幕,已經完全被我從相思的情感土地上排擠了出去,就像農民從稻穀苗裏排除一棵稗子草一樣,毫不留情,毫不心慈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