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路公共汽車停了。下車。上車。
擠上來一位穿淺灰色套裝的姑娘。她不搶座位坐,提著一隻精致的皮包,亭亭玉立,一動不動,兩眼平視著窗外。
車上的乘客幾乎都朝她望去。她很美。
售票員鄧國光是個大個子。他手持票夾,大汗淋淋地擠過來,說:“同誌,請你買票。”
姑娘沒動,斜了他一眼:“月票。”
“請你出示一下。”
姑娘又斜了他一眼,沒理。
“麻煩你出示一下。”
姑娘一側頭:“我天天坐這班車,你沒看到?”
鄧國光用手袖擦了一下臉上的汗,微笑地說:“對不起,我才調到這路車來沒幾天。”
“那我不是告訴你了嗎?”
“還是請你拿出來看一下。”
姑娘嫩白的臉上顯出厭惡神情。她盯了他一眼,拉開皮包,從裏麵翻出一個長形黑皮錢夾,“啪噠”打開,掏出月票,冷冷地盯著他。
鄧國光伸手拿過月票,仔細看了一眼,退還給她:“好,請你放好。”
姑娘“哼”了一聲,一把搶過月票,往皮包裏一丟,吐出兩字:“討厭!”
鄧國光臉一沉,看了她一眼,平靜地說:“請你別討厭,這是我的工作職責。”
“誰知道是你的工作職責,還是別有用心?”
“是工作職責。”
“哼,別臭美,你這號人我見得多了。”
“那是你的錯覺,請你今後千萬別這麼想……來,老同誌,請您買票。”鄧國光繼續售票去了。
車到終點站,乘客都下車了,鄧國光把票夾往白帆布挎包裏一塞,習慣地往空蕩蕩的車廂裏掃了一眼,就要下車。
突然,他發現車廂邊上有一個長形黑皮錢夾。他撿起,打開一看,裏麵有六十多元人民幣,兩百多份僑彙券和一些其他票證,還有一張省人民醫院的特邀記賬單,上麵姓名一欄填著“沈萍萍”,蓋有市無線電廠醫療室印章。他猛然想起剛才跟他爭吵的那位姑娘,她在掏月票時,好像就是這種長形黑皮錢夾。會不會是她丟的?
中午下班,鄧國光騎車來到市無線電廠,找到了沈萍萍。
果然是她。
姑娘身穿白大褂,雙手插在大褂口袋裏,款款步來,一見他,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是你啊?怎麼,找到廠裏來履行你的‘工作職責’啦?”
“是的。”
“我們廠可有保衛科。”
“這跟我要找你沒關係。我想找你核實一下。”
“核實月票?哼,還有今天晚上請我在某某地點見麵吧?”
“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開玩笑?跟你?你配嗎?”
車間裏擁出很多人,把他們團團圍住,紛紛詢問姑娘出了什麼事。
姑娘噴著譏諷的目光,指著鄧國光冷嘲熱諷。
鄧國光站著,冷靜地望著她,一聲不響,既沒發火,也沒解釋。
姑娘說:“這麼個大漢,完全喪失了自尊,一看到我,千方百計糾纏,竟然還追到廠裏來了。你要怎麼樣?你說,你當著大家麵,說吧!求愛吧!”
鄧國光問:“你叫沈萍萍嗎?”
姑娘頭一昂:“叫沈萍萍,怎麼樣?”
鄧國光從口袋裏掏出長形黑皮鐵夾,遞給她:“這是你丟的錢包。”
姑娘震呆了,雙手抖抖索索地接過錢夾。
鄧國光說:“請檢查一下。”
姑娘說不出話來,呆若木雞地站著。
鄧國光說:“那,再見!”說完,他轉身撥開眾人,走了。
鄧國光走出廠門口,正要開自行車鎖,姑娘滿臉羞紅地跑過來,站在他的麵前,胸脯急促起伏著,欲語又止。
“謝……謝……”姑娘終於吐出一句話來。
“不用了,這是我的工作職責。好,再見!”鄧國光說完,翻身上車,用力騎去了。
姑娘站在那裏,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