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7章摘龍眼(1 / 2)

龍眼樹掛果了。隊長見我生病,不派我下田,叫我看護龍眼林。他說,沒什麼事,就管著些孩子,龍眼未熟,怕他們胡摘了可惜。

我站在樹蔭裏,望著大家荷鋤步入坡下的水田,心裏不免生出一絲孤單。等我抬頭一看,看見這滿樹的圓果,累累串串,心裏便柔柔地充實起來。

我們村子,坐落在福州東北方向的北峰山坡上。村子小,隻有三十多戶人家。一條踩得溜光的石板道,直貫全村。村子的四周,全是龍眼樹。站在遠地朝村裏眺望,密密麻麻,濃綠濃綠,織成一片,隻能疏疏地望見白牆黑瓦和瓦頂上的煙囪。要是升起炊煙,乳煙蒙蒙,連這些都望不見。

說龍眼,要數閩南最多,而在閩中一帶,像我們村子裏這麼密集的龍眼林,還是不多見。龍眼樹是大年盛而小年稀。今年是大年,滿樹的枝葉,多被累累的圓果所遮,沉悠悠的,合臂所抱的樹幹似乎都難以撐起。

看護龍眼,並非輕鬆事。孩子們的淘氣,是很難對付的。他們三五一堆,貓在一個非你所見之處,屈著小腿,拉盡小彈弓,“叭啦啦”地射出石頭蛋,掉下的龍眼,在地上蹦跳未停,已被他們踴躍搶拾。等你趕到那裏,他們小手緊捂著兩個鼓鼓的小口袋,嘻嘻哈哈,早已溜到另外一處,趴在地上分享了。叫你欲哭不能,欲笑難出。

經過幾天太陽暴曬,龍眼熟透了。滾圓的龍眼像光溜溜的小腦袋,擠成一串,悠悠欲墜,令人並掌去接。隊長說,明天歇工,摘龍眼。我鬆了長長一口氣,摘了吧,我再也不必為淘氣的孩子所惱。但轉念又一想,明天摘去了龍眼,全樹單剩下這曲曲的枝和綠綠的葉,我的心,又為這可愛的小果兒所留戀了。

夜了,月很圓,在清清的天空,無聲無息地運行,朗朗地照。隊長弟弟今晚娶媳婦,酒畢,滿房的人正鬧洞房花燭夜。我獨個,帶著微微醉意,踩在歪歪曲曲的石板小道上,離了村。步進龍眼林裏,還能聽見他們的笑,我又朝林子的深處,走了一段,靜了。

我承受著夏夜山裏的絲涼,骨肉鬆了,舒了。龍眼的香氣,絲絲、清清、淡淡地溶進月光裏,拂著山坡村舍。我痛吸了一氣,醉了,醉了,我不是醉在酒裏,而是醉在這龍眼香裏。

我閉目,凝神,且要幸福地陶醉一番,忽然,耳聞窸窣聲響,環視著,便見隔著幾棵樹,一對男女正耳鬢私語。

喲,是村東頭的依春和房東家二女兒蘭蘭,他們是新戀,白天在田裏忙了一天,夜裏才能相會,真是幸福。快走快走,我何必以自己的陶醉攪了他們的幸福?我悄然步回村子。

第二天大太陽,摘龍眼了。村裏的人歡喜得如同過年。

年輕的男女,扛著“人”梯,抓著長竹鉤,早已等在樹下,躍躍欲攀。年紀大的,挑著方底籮筐,頂著大圓扁籮,悠悠而來。年老的依姆老伯,平時不輕易出村,這會兒,戴著尖頂草帽,說笑著,攙扶著,也姍姍遲來。最樂壞的是孩子們,揮著布口袋,頭上倒扣著小竹籃,扯著嫩嗓,嘻嘻哈哈,奔前奔後。

人都齊了,隊長笑得闊嘴大開,躍上土堆,伸手摘了一粒龍眼,朝嘴裏一擱,一咬,吐出皮殼,嘴角溢出白汁,說:“甜,甜,摘!”

話音剛落,小夥子一如靈猴,幾抓幾蹬,便攀上了樹,騎在樹幹上,摘著飽大的龍眼,先吃一氣,然後,摘下樹頂的龍眼,一串串朝樹下的扁籮裏扔,惹得樹下的人直叫:“輕點,都散啦!”姑娘們蹬上木梯,摘下樹邊的龍眼,傳遞著放進扁籮裏。她們嘴裏吃著龍眼,卻是慢慢地雅吃。年輕人集在一堆,歡聲笑語,互相逗趣,並用黑亮的龍眼核上下攻擊。年紀大和年老的人,圍著大圓扁籮,曲腿坐著,折枝剔葉,將龍眼整成串,然後小心地托著,放進身後的籮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