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兩棵樹上的郭靖和歐陽克此時也落下樹不,不同的是,歐陽克是順勢落下,郭靖卻是倒著下來,兩人在空中一順一倒的跌落。原來我在郭靖和歐陽克的上方,可現在卻以更快的速度落了下來。
就在此時,突然一個影從我身下竄上,我想都沒想,一把抓住,頓時下落速度為之一滯。還好,抓住的是郭靖。
原來,歐陽克眼見要同時著地。歐陽克見郭靖正在他的身邊,大有便宜可撿,當即伸出雙手,順手在郭靖雙腳腳底心一按,自己便即借勢上躍。郭靖受了這一按,下墮之勢更加快了。
可就在轉眼前,連黃蓉都沒看清楚郭靖用了什麼身法,和歐陽克扭了一下,旋即又分開,居然他躍在空中,歐陽克呯的一聲橫跌在地
郭靖從下飛上,被我抓住,而他這時又夠著了一根樹枝,我摟著郭靖半旋身子,也搭住了根樹枝,兩人借著鬆枝的彈力,在半空上下起伏。
黃蓉這一下喜出望外,卻沒看清楚郭靖如何在這離地隻有數尺的緊急當口,竟然能反敗為勝,情不自禁的又叫了一聲:“啊喲!好呀”。啊喲之聲顯然是剛才吃了一驚,好呀,不知是因為我和郭靖都在樹上,還是看我居然能抓住郭靖,也沒率先著地。
歐陽鋒與洪七公這時都已躍下地來。
洪七公哈哈大笑,連呼:“妙極!”
歐陽鋒鐵青了臉,陰森森的道:“七兄,你這位高徒武功好雜,連蒙古人的摔交玩意兒也用上了。”
洪七公笑道:“這個連我也不會,可不是我教的。你別尋老叫化晦氣。”
原來郭靖腳底被歐陽克一按,直向下墮,隻見歐陽克雙腿正在自己麵前,危急中想也不想,當即雙手合抱,已扭住了他的小腿,用力往下摔去,自身借勢上縱,這一下使的正是蒙古人盤打扭跌的法門。蒙古人摔交之技,世代相傳,天下無對。郭靖自小長於大漠,於得江南六怪傳授武功之前,即已與拖雷等小友每日裏扭打相撲,這摔交的法門於他便如吃飯走路一般,早已熟習而流。否則以他腦筋之鈍,當此自空墮地的一瞬之間,縱然身有此技,也萬萬來不及想到使用,隻怕要等騰的一聲摔在地下,過得良久,這才想到:“啊喲,我怎地不扭他小腿?”這次無意中演了一場空中摔跤,以此取勝,勝了之後,一時兀自還不大明白如何竟會勝了。
黃藥師最後輕輕飄下,微微搖頭,說道:“這小子笨頭笨腦,這一場獲勝,顯然是僥幸碰上的。”隨即又轉向我說道:“你的運氣也是不錯。這一場是七兄的兩個弟子勝了。鋒兄也別煩惱,但教令侄胸有真才實學,安知第二三場不能取勝。”
歐陽鋒道:“那麼就請藥兄出第二道題目。”
黃藥師道:“咱們第二三場是文考……。”
黃蓉撅嘴道:“爹,你明明是偏心。剛才說好是隻考武藝,怎麼又文考了?靖哥哥,你幹脆別比了。”
黃藥師道:“你知道甚麼?武功練到了上乘境界,難道還是一味蠻打的麼?憑咱們這些人,豈能如世俗武人一般,還玩甚麼打擂台招親這等大煞風景之事……。”
黃蓉倒讓這句想起了穆念慈與楊康在中都的“比武招親”,而那會的當事人我和郭靖都在場,黃蓉則在暗處。
隻聽黃藥師續道:“……我這第二道題目,是要請兩位賢侄品題品題老朽吹奏的一首樂曲。”
歐陽克大喜,心想這傻小子懂甚麼管弦絲竹,那自是我得勝無疑。歐陽鋒卻猜想黃藥師要以簫聲考較二人內力,適才竹梢過招,他已知郭靖內力渾厚,侄兒未必勝得過他,又怕侄兒受傷之餘,再為黃藥師的簫聲所傷,說道:“小輩們定力甚淺,隻怕不能聆聽藥兄的雅奏。是否可請藥兄……。”
黃藥師不待他說完,便接口道:“我奏的曲子平常得緊,不是考較內力,鋒兄放心。”向歐陽克和郭靖道:“兩位賢侄各折一根竹枝,敲擊我簫聲的節拍,瞧誰打得好,誰就勝這第二場。”
郭靖上前一揖,說道:“黃島主,弟子愚蠢得緊,對音律是一竅不通,這一場弟子認輸就是。”
洪七公道:“別忙,別忙,反正是輸,試一試又怎地?還怕人家笑話麼?”
我在一邊說道:“弟子也不通音律,不過黃前輩出了題,弟子還是要試一下。”
黃藥師喝倒:“你倒是乖巧。”
黃蓉聽後苦個臉,她自然是對我和郭靖知根知底的,我相對比郭靖學好點,郭靖可真是五音不全那種。
歐陽克已折了一根竹枝在手,我和郭靖隻得也折了一根。
黃藥師笑道:“七兄、鋒兄在此,小弟貽笑方家了。”玉簫就唇,幽幽咽咽的吹了起來。這次吹奏不含絲毫內力,便與常人吹簫無異。
歐陽克辨音審律,按宮引商,一拍一擊,打得絲毫無誤。
我雖然不通中國古典音樂,可四二拍,四三拍這些還有點感覺,雖然落後歐陽克一點點,還能跟上,隻不過有時過門回旋之類,不得章法。
郭靖茫無頭緒,隻是把竹枝舉在空中,始終不敢下擊,黃藥師吹了一盞茶時分,他竟然未打一記節拍。
歐陽叔侄甚是得意,均想這一場是贏定了,第三場既然也是文考,自必十拿九穩。
黃蓉好不焦急,將右手手指在左手腕上一拍一拍的輕扣,盼郭靖依樣葫蘆的跟著擊打,哪知他抬頭望天,呆呆出神,並沒瞧見她的手勢。
而我這時則跟著黃蓉的節奏,漸入佳境,想來黃蓉在音樂上的造詣要高出歐陽克一些,再者黃藥師整日吹的曲子,黃蓉更熟悉。
黃藥師又吹了一陣,突然空的一響,剛巧打在兩拍之間。
這一記打的黃蓉一愣,我也跟著停了下來,而歐陽克在一邊哈哈哈的笑了出來,這渾小子一動便錯。
郭靖跟著再打了一記,仍是打在兩拍之間,他連擊四下,記記都打錯了。
我已經停下了手來,隱隱感覺到郭靖打擊的有點蹊蹺。
黃蓉搖了搖頭。
隻聽得郭靖又是連擊數下,簫聲忽地微有窒滯,但隨即回歸原來的曲調。郭靖竹枝連打,記記都打在節拍前後,時而快時而慢,或搶先或墮後,玉簫聲數次幾乎被他打得走腔亂板。
這一來,不但黃藥師留上了神,洪七公與歐陽鋒也是甚為訝異。原來郭靖適才聽了三人以簫聲、箏聲、嘯聲相鬥,悟到了在樂音中攻合拒戰的法門,他又絲毫不懂音律節拍,聽到黃藥師的簫聲,隻道考較的便是如何與簫聲相抗,當下以竹枝的擊打擾亂他的曲調。他以竹枝打在枯竹之上,發出“空、空”之聲,饒是黃藥師的定力已然爐火純青,竟也有數次險些兒把簫聲去跟隨這陣極難聽、極嘈雜的節拍。
黃藥師精神一振,心想你這小子居然還有這一手,曲調突轉,緩緩的變得柔靡萬端。
我不由的也盤腿坐下,調息運氣,一方麵抵擋著黃藥師的簫音,另一方麵也學著郭靖一樣,開始敲擊枯枝,自保的同時,擾亂黃藥師的曲子。
郭靖一人之音,加上我的音,兩人的幹擾更強,黃藥師的曲調突然走高,拔在了半空之中,時爾淩空而下,時爾再拔高音,在他的曲調之中,我和郭靖敲擊的聲音突兀刺耳,毛刺般的紮在流水般的音樂中,讓人蹙眉咧嘴如鯁在喉。
與當初歐陽鋒,洪七公與黃藥師三人纏鬥不同,這會是我和郭靖兩人苦守加反擊。黃藥師已經變了臉色,開始是不屑於郭靖的花樣,這會卻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對付我和郭靖兩人。
歐陽克隻聽了片刻,不由自主的舉起手中竹枝婆娑起舞。歐陽鋒歎了口氣,搶過去扣住他腕上脈門,取出絲巾塞住了他的雙耳,待他心神寧定,方始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