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我的話,郭靖也開始用匕首刺流他身邊的鯊魚。那匕首鋒銳無比,嗤的一聲輕響,已在鯊魚頭上刺了個窟窿,鮮血從海水中翻滾而上。群鯊圍上,亂搶亂奪的咬齧。
我和洪七公也開始出手,每次出手總有一條鯊魚或死或傷,那鯊魚隻要身上出血,轉瞬間就給同伴們扯到了水底,偶爾冒出水麵的除了紅紅血水外,還能看到白骨和肉髒被扯露出來。饒是四人藝高人膽大,見了這情景也不禁栗栗危懼。
四周鯊魚難計其數,殺之不盡,到得後來,總歸無幸,但在酣鬥之際,全力施為,也不暇想及其他。四人掌劈劍刺,拳打棒擊,不到一個時辰,也不知打死打傷了多少條鯊魚,但見海上煙霧四起,太陽慢慢落向西方海麵。
周伯通叫道:“老叫化,郭兄弟,周兄弟,天一黑,咱四個就一塊一塊的鑽到鯊魚肚裏去啦。我先去魚肚子裏,到時看你誰第一個來給我作伴。”
洪七公道:“這些鯊魚也有不少肉墊底了,不缺你我身上這一點,隻是折騰了好一會了,老叫花的有點餓了。”
周伯通道:“你不說,我還沒覺得,現在也是餓的緊了,鯊魚肉吃得不?”
我說道:“當然吃得,這深海裏的魚不用煮也吃得,隻是不易多吃。”
聽了我這話,周伯通大聲叫好,隻見他伸手一抓,五指居然直直的插入了一條鯊魚的頭部,輕輕的提,一條三米長的鯊魚居然被他提了上來甩到了這甲板上。
我大叫:“不可,周大哥,這板會翻的。”
那鯊魚的身子剛在甲板奮力的擺動了兩下,張開的嘴狂咬,不過什麼也沒咬到,周伯通又甩了甩手,把那鯊魚拋了出去。
他這麼折騰,讓我們三人在甲板上滾來滾去,好不容易按住身形也穩定住了甲板,而周伯通這時又一手插住了一條鯊魚,把那鯊魚提了起來,隻見那鯊魚的尾巴不停的拍打,打著甲板又晃了起來,而又有鯊魚遊來咬住了這條鯊魚往水裏扯,順帶著周伯通也被扯出一小半個身子露出了甲板。
在他邊上的郭靖一把抓住了周伯通,往回扯,這時周伯通也感覺到了危險,大叫:“要不得,真是要先吃我呀。”他手已經縮回,那條鯊魚馬上被別的鯊魚拽入了水中,隻看著魚頭在水麵上擺了幾下,馬上就淹沒在一片血水中。
這下子周伯通也老實的趴在了甲板邊上,這次他再也不亂動了。而這時,周圍的鯊魚也清楚了,隻要靠近這甲板那就意味著死亡,慢慢的魚群也與我們保持了一段距離。
這時是在傍晚,晚上呢,到了漆黑的晚上呢,除非這些鯊魚也是要去睡覺,要不然,晚上我們一定逃脫不了葬身魚腹的命運。
就在這時忽見遠處白帆高張,暮靄蒼茫中一艘大船破浪而來。洪七公也即見到,正是歐陽鋒所乘的座船。
四人見有救援,盡皆大喜。一頓飯功夫,大船駛近,放下兩艘小舢舨,把四人救上船去,周伯通口中吐血,還在不斷說笑,指著海中群鯊咒罵。
歐陽鋒和歐陽克站在大船頭上迎接,極目遠望,見海上鼓鰭來去的盡是鯊魚,心下也不禁駭然。周伯通不肯認輸,說道:“老毒物,是你來救我們的,我可沒出聲求救,因此不算你對我有救命之恩。”
歐陽鋒道:“那自然不算。今日阻了幾位海中殺鯊的雅興,兄弟好生過意不去。”
周伯通笑道:“那也罷了,你阻了我們的雅興,卻免得我們鑽入鯊魚肚中玩耍,兩下就此扯直,誰也沒虧負了誰。”
歐陽克和蛇奴用大塊牛肉作餌,掛在鐵鉤上垂釣,片刻之間,釣起了七八條大鯊。洪七公指著鯊魚笑道:“好,你吃不到我們,這可得讓我們吃了。”
歐陽克笑道:“小侄有個法子,給洪伯父報仇。”命人削了幾根兩端尖利的粗木棍,用鐵槍撬開鯊魚嘴唇,將木棍撐在上下兩唇之間,然後將一條條活鯊又拋入海裏。
周伯通笑道:“這叫它永遠吃不得東西,可是十天八日又死不了。”
郭靖低聲說道:“如此毒計,虧他想得出來。這饞嘴之極的鯊魚在海裏活活餓死,那滋味可真夠受的。”
我回他:“也不見得,隻要有一滴血讓別的鯊魚聞著,這些鯊魚都是死路一條。”
周伯通見郭靖臉有不愉之色,笑道:“兄弟,這惡毒的法子你瞧著不順眼,是不是?這叫做毒叔自有毒侄啊!”
西毒歐陽鋒聽旁人說他手段毒辣,向來不以為忤,反有沾沾自喜之感,聽周伯通如此說,微微一笑,說道:“老頑童,這一點小小玩意兒,跟老毒物的本事比起來,可還差得遠啦。你們三位給這小小的鯊魚困得上氣不接下氣,在區區看來,鯊魚雖多,卻也算不了甚麼。”說著伸出右手,朝著海麵自左而右的在胸前劃過,說道:“海中鯊魚就算再多上十倍,老毒物要一鼓將之殲滅,也不過舉手之勞而已。”
周伯通道:“啊!老毒物吹得好大的氣,你若能大顯神通,真把海上鯊魚盡數殺了,老頑童向你磕頭,叫你三百聲親爺爺。”
歐陽鋒道:“那可不敢當。你若不信,咱倆不妨打個賭。”周伯通大叫:“好好,賭人頭也敢。”
洪七公心中起疑:“憑他有天大本事,也不能把成千成萬條鯊魚盡皆殺了,隻怕他另有異謀。”
隻聽歐陽鋒笑道:“賭人頭卻也不必。倘若我勝了,我要請你做一件事,你可不能推辭。要是我輸,也任憑你差遺做一件難事。你瞧好也不好?”
周伯通大叫:“任你愛賭甚麼就賭甚麼!”歐陽鋒向洪七公道:“這就相煩七兄做個中證。”洪七公點頭道:“好!但若勝方說出來的事,輸了的人或是做不到,或是不願做,卻又怎地?”
周伯通道:“那就自己跳到海裏喂鯊魚。”
歐陽鋒微微一笑,不再說話,命手下人拿過一隻小酒杯。他右手伸出兩指,捏住他杖頭一條怪蛇的頭頸,蛇口張開,牙齒尖端毒液登時湧出。歐陽鋒將酒杯伸過去接住,片刻之間,黑如漆、濃如墨的毒液流了半杯。
有點意思,我見過的毒蛇取毒液,流出來的都是透明無色的毒液,沒想到金大俠筆下的這條蛇居然是黑色的毒液。隻見歐陽鋒放下怪蛇,抓起另一條蛇如法炮製,盛滿了一杯毒液。兩條怪蛇吐出毒液後盤在杖頭,不再遊動,似已筋疲力盡。
歐陽鋒命人釣起一條鯊魚,放在甲板之上,左手揪住魚吻向上提起,右足踏在鯊魚下唇,兩下一分。那條鯊魚幾有兩丈來長,給他這麼一分,巨口不由得張了開來,露出兩排匕首般的牙齒。歐陽鋒將那杯毒液倒在魚口被鐵鉤鉤破之處,左手倏地變掌,在魚腹下托起,隨手揮出,一條兩百來斤的鯊魚登時飛起,水花四濺,落入海中。
周伯通笑道:“啊哈,我懂啦,這是老和尚治臭蟲的妙法。”
郭靖問道:“大哥,甚麼老和尚治臭蟲?”
周伯通道:“從前有個老和尚,在汴梁街上叫賣殺臭蟲的靈藥,他道這藥靈驗無比,臭蟲吃了必死,若不把臭蟲殺得幹幹淨淨,就賠還買主十倍的錢。這樣一叫,可就生意興隆啦。買了靈藥的主兒回去往床上一撒,嘿嘿,半夜裏臭蟲還是成群結隊的出來,咬了他個半死。那人可就急了,第二天一早找到了老和尚,要他賠錢。那老和尚道:‘我的藥非靈不可,若是不靈,準是你的用法不對。’那人問道:‘該怎麼用?’”他說到這裏,笑吟吟的隻是搖頭晃腦,卻不再說下去。
郭靖問道:“該怎麼用才好?”
我笑道:“我知了。”
周伯通一本正經白了我一眼,接著說道:“那老和尚道:‘你把臭蟲捉來,撬開嘴巴,把這藥喂它這麼幾分幾錢,若是不死,你再來問老和尚。’那人惱了,說道:‘要是我把臭蟲捉到,這一捏不就死了,又何必再喂你的甚麼靈藥?’老和尚道:‘本來嘛,我又沒說不許捏?’”
幾人聽了都哈哈大笑。歐陽鋒笑道:“我的臭蟲藥跟那老和尚的可略略有些兒不同。”
周伯通道:“我看也差不多。”
歐陽鋒向海中一指,道:“你瞧著罷。”
隻見那條喝過蛇毒的巨鯊一跌入海中,肚腹向天,早已斃命,七八條鯊魚圍上來一陣咬齧,片刻之間,巨鯊變成一堆白骨,沉入海底。說也奇怪,吃了那巨鯊之肉的七八條鯊魚,不到半盞茶時分,也都肚皮翻轉,從海心浮了上來。群鯊一陣搶食,又是盡皆中毒而死。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隻小半個時辰功夫,海麵上盡是浮著鯊魚的屍體,餘下的活鯊魚為數已經不多,仍在爭食魚屍,轉瞬之間,眼見要盡數中毒。
眾人見了這等異景,盡皆變色。
洪七公歎道:“老毒物,老毒物,你這毒計固然毒極,這兩條怪蛇毒汁,可也忒厲害了些。”
歐陽鋒望著周伯通嘻嘻而笑,得意已極。周伯通搓手頓足,亂拉胡子。眾人放眼望去,滿海盡是翻轉了肚皮的死鯊,隨著波浪起伏上下。
周伯通道:“這許多大白肚子,瞧著叫人作嘔。想到這許多鯊魚都中了老毒物的毒,更是叫人作嘔。老毒物,你小心看,海龍王這就點起巡海夜叉、蝦兵蟹將,跟你算帳來啦。”歐陽鋒隻是微笑不語。
洪七公道:“鋒兄,小弟有一事不明,倒要請教。”
歐陽鋒道:“不敢當。”
洪七公道:“你這小小一杯毒汁,憑它毒性厲害無比,又怎能毒得死這成千成萬條巨鯊?”
歐陽鋒笑道:“這蛇毒甚是奇特,鮮血一遇上就化成毒藥。毒液雖隻小小一杯,但一條鯊魚的傷口碰到之後,魚身上成百斤的鮮血就都化成了毒汁,第二條鯊魚碰上了,又多了百來斤毒汁,如此愈傳愈廣,永無止歇。”
洪七公道:“這就叫做流毒無窮了。”
歐陽鋒道:“正是。兄弟既有了西毒這個名號,若非在這‘毒’字功夫上稍有獨得之秘,未免愧對諸賢。”說話之間,大隊鯊魚已盡數死滅,其餘的小魚在鯊群到來時不是葬身鯊腹,便早逃得幹幹淨淨,海上一時靜悄悄的無聲無息。
洪七公道:“快走,快走,這裏毒氣太重。”
我說道:“師傅,毒藥也是有量的多少,那蛇毒縱然是厲害,這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千傳萬之後,那毒性越來越淡越來越弱。”
郭靖問道:“那還不是要死很多魚。”
歐陽鋒笑而不答,傳下令去,船上前帆、主機、三角帆一齊升起,乘著南風,向西北而行。周伯通道:“老毒物果然賣的好臭蟲藥。你要我做甚麼,說出來罷。”
歐陽鋒道:“三位先請到艙中換了幹衣,用食休息。賭賽之事,慢慢再說不遲。”
周伯通甚是性急,叫道:“不成,不成,你得馬上說出來。慢吞吞的又賣甚麼關子?你若把老頑童悶死了,那是你自己吃虧,可不關我事。”
歐陽鋒笑道:“既是如此,伯通兄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