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聽了,不由得打個寒噤,周伯通哈哈笑道:“你怕了麼?”向船夫做了個手勢。眾船夫起錨揚帆,乘著南風駛出海去。
洪七公道:“來,咱們瞧瞧船上到底有甚麼古怪。”三人從船首巡到船尾,又從甲板一路看到艙底,到處仔細查察,隻見這船前後上下都油漆得晶光燦亮,艙中食水白米、酒肉蔬菜,貯備俱足,並無一件惹眼的異物。
周伯通恨恨的道:“黃老邪騙人!說有古怪,卻沒古怪,好沒興頭。”
洪七公心中疑惑,躍上桅杆,將桅杆與帆布用力搖了幾搖,亦無異狀,放眼遠望,但見鷗鳥翻飛,波濤接天,船上三帆吃飽了風,徑向北駛。他披襟當風,胸懷為之一爽,回過頭來,隻見歐陽鋒的坐船跟在約莫二裏之後。洪七公躍下桅杆,向船夫打個手勢,命他駕船偏向西北,過了一會,再向船尾望去,隻見歐陽鋒的船也轉了方向,仍是跟在後麵。
洪七公心下嘀咕:“他跟來幹嗎?難道當真還會安著好心?老毒物發善心,太陽可要從西邊出來了。”他怕周伯通知道了亂發脾氣,也不和他說知,倒是告訴了我,於是我便吩咐轉舵東駛。船上各帆齊側,隻吃到一半風,駛得慢了。果然不到半盞茶時分,歐陽鋒的船也向東跟來。
洪七公說道:“咱們在海裏鬥鬥法也好。”走回艙內,隻見郭靖鬱鬱不樂,呆坐出神。洪七公道:“徒兒,我傳你一個叫化子討飯的法門:主人家不給,你在門口纏他三日三夜,瞧他給是不給?”
周伯通笑道:“若是主人家養有惡狗,你不走,他叫惡狗咬你,那怎麼辦?”
洪七公笑道:“這般為富不仁的人家,你晚上去大大偷他一筆,那也不傷陰騭。”
周伯通向郭靖道:“兄弟,懂得你師父的話麼?那是叫你跟嶽父纏到底,他若不把女兒給你,反要打人,你到晚上就去偷她出來。隻不過你所要偷的,卻是生腳的活寶,你隻須叫道:‘寶貝兒’來!”她自己就跟著你走了。”
郭靖聽著,也不禁笑了。他見周伯通在艙中走來走去,沒一刻安靜,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問道:“大哥,現下你要到哪裏去?”
周伯通道:“我沒準兒,到處去閑逛散心。我在桃花島這許多年,可悶也悶壞了。”
郭靖道:“我求大哥一件事。”
周伯通搖手道:“你要我回桃花島幫你偷婆娘,我可不幹。”
郭靖臉上一紅,道:“不是這個。我想煩勞大哥去太湖邊上宜興的歸雲莊走一遭。”
周伯通道:“那幹甚麼?”
郭靖道:“歸雲莊的陸莊主陸乘風是一位豪傑,他原是黃島主的弟子,受了黑風雙煞之累,雙腿被我黃島主打折了,不得複原。我見大哥的腿傷卻好得十足,是以想請大哥傳授他一點門道。”
周伯通道:“這個容易。黃老邪倘若再打斷我兩腿,我仍有本事複原。你如不信,不妨打斷了我兩條腿試試。”說著坐在椅上,伸出腿來,一副“不妨打而斷之”的模樣。
郭靖笑道:“那也不用試了,大哥自有這個本事。”
看到周伯通比劃著要打斷椅子腿的樣子,我突然想起來黃藥師為什麼不讓大家上這船了,大叫一聲“不好”。
就在大家都看著我的時候,外麵也傳來“豁喇”,一聲,艙門開處,一名船夫闖了進來,臉如土色,驚恐異常,指手劃腳,就是說不出話。
我大叫起來:“快走,這船坐不得,要沉了。”
三人知道必有變故,躍起身來,奔出船艙。
大家搶出船艙,都是腳下一軟,水已沒脛,不由得大驚。
洪七公和周伯通一齊躍上船桅,洪七公還順手提上了兩名啞子船夫,俯首看時,但見甲板上波濤洶湧,海水滾滾灌入船來。
這變故突如其來,三人一時都感茫然失措。周伯通道:“老叫化,黃老邪真有幾下子,這船他是怎麼弄的?”
洪七公道:“我也不知道啊。靖兒,易兒,抱住桅杆,別放手……”
還沒答應,隻聽得豁喇喇幾聲響亮,船身從中裂為兩半,我和郭靖居然各在一邊,不同的是,郭靖半邊船連著桅杆,而我這邊卻是另一小半,很快的,兩邊都往下沉。
我大驚,古代不都是木船嘛,進水也不至於沉這麼快呀,船裏的東西也不是很多,難道底下放了很多壓艙石。
兩名船夫大驚,抱著帆桁的手一鬆,直跌入海中去了。
周伯通一個筋鬥,倒躍入海。
洪七公叫道:“老頑童,你會水性不會?”
周伯通從水中鑽出頭來,笑道:“勉強對付著試試……”後麵幾句話被海風迎麵一吹,已聽不清楚。
此時桅杆漸漸傾側,眼見便要橫墮入海。洪七公叫道:“靖兒,桅杆與船身相連,合力震斷它。來!”兩人掌力齊發,同時擊在主桅的腰心。
桅杆雖然堅牢,卻怎禁得起洪七公與郭靖合力齊施?隻擊得幾掌,轟的一聲,攔腰折斷,兩人抱住了桅杆,跌入海中。
洪七公大叫:“易兒,快跳過來。”
我縱身一躍,躍入水中,勉強夠著桅杆,當下緊緊抱陮一。隻感覺一股大力把我往水底拉,猛吸一口氣,我被那大力拽入了海裏,連著著那船的桅杆和洪七公郭靖丙人。
好在船不大,沉入海底帶起的漩渦也不大,沒多會我們又浮出了水麵,三人抱著桅杆大口的喘氣。
當地離桃花島已遠,四下裏波濤山立,沒半點陸地的影子,洪七公暗暗叫苦,心想在這大海之中飄流,苦是無人救援,無飲無食,武功再高,也支持不到十天半月,回頭眺望,連歐陽鋒的坐船也沒了影蹤。
遠遠聽得南邊一人哈哈大笑,正是周伯通。
洪七公道:“咱們過去接他。”
三人一手扶著斷桅,一手劃水,循聲遊去。海中浪頭極高,劃了數丈,又給波浪打了回來。
洪七公朗聲笑道:“老頑童,我們在這裏。”他內力深厚,雖是海風呼嘯,浪聲澎湃,但叫聲還是遠遠的傳了出去。
隻聽周伯通叫道:“老頑童變了落水狗啦,這是鹹湯泡老狗啊。”
郭靖忍不住好笑,心想在這危急當中他還有心情說笑,“老頑童”三字果是名不虛傳。
他們三人先後從船桅墮下,被波浪一送,片刻間已相隔數十丈之遙,這時撥水靠攏,過了良久,才好容易湊在一起。
我一見周伯通,都不禁失笑,隻見他雙足底下都用帆索縛著一塊船板,正施展輕功在海麵踏波而行。隻是海浪太大,雖然身子隨波起伏,似乎逍遙自在,但要前進後退,卻也不易任意而行。
這有點象在玩衝浪,又有點象玩滑板,不服不行,周伯通落水到這會才多久,他居然能整出這麼個東西出來,而且馬上又玩起水來,還玩的這麼爽。
周伯通正玩得起勁,根本沒在意這會大家的困境,也沒想著說要下水抱著我們的那桅杆。
忽聽周伯通大聲驚呼:“啊喲,乖乖不得了!老頑童這一下可得粉身碎骨。”
洪七公聽他叫聲惶急,齊問:“怎麼?”
周伯通手指遠處,說道:“鯊魚,大隊鯊魚。”郭靖生長沙漠,不知鯊魚的厲害,一回頭,見洪七公神色有異,心想不知那鯊魚是何等樣的怪物,連師父和周大哥平素那樣泰然自若之人,竟也不能鎮定。
洪七公運起掌力,在桅杆盡頭處連劈兩掌,把桅杆劈下了半截,隻見海麵的白霧中忽喇一聲,一個巴鬥大的魚頭鑽出水麵,兩排尖利如刀的白牙在陽光中一閃,魚頭又沒入了水中。洪七公將木棒擲給郭靖,叫道:“照準魚頭打!”郭靖探手入懷,摸出匕首,叫道:“弟子有匕首。”將木棒遠遠擲去,周伯通伸手接住,問我:“易弟弟,你也尋個稱手的。”
不待他講我已經把郭靖借我的金刀握在了手上,大叫:“大家都別動,別碰那鯊魚,不可讓鯊魚見血,一見血鯊魚就會瘋的。”
正說著話,突然有一大片木板從我身邊的水下竄出水麵,好大一片,支出水麵老高,又輕輕的跌下,然後平平的輔在了水麵上,原來是從沉船上剝離的一大片甲板。
我大喜,鬆了桅杆,遊到了那片甲板上,爬上了那甲板,大聲的叫道:“周大哥,師傅,郭大哥,快到這甲板上來。”
聽了我的話,他們三人也往這甲板遊來,堪堪爬上這甲板,那甲板的周圍已經看到鯊魚的背鰭了。
我說道:“鯊魚通常不大喜歡吃人,特別是大的鯊魚,相對而言,它們更喜歡吃脂肪高的動物,如海豹之類。”
顯然他們不知道脂肪是什麼東西,也不清楚海豹是什麼樣的動物。我又解釋到,脂肪就是肥肉。
周伯通聽後大哭:“四人中,隻有我最肥呀。原來今日我會第一個被吃呀。”
三人聽他這麼一鬧,緊張的氣氛又緩解了下來。
那片甲板有五六個平方大小,四人在上麵倒不敢亂動。
我指揮著大家坐下,盡量保持著甲板的平衡,隻要甲板不翻,問題應該不大。
我可不相信射雕裏金大俠講的,幾人在幾千條鯊魚圍攻中能脫身。別的不說,魚在水裏要比人靈活的多,魚想要進攻人,人是躲不開的。
幾條虎鯊圍住了甲板,明顯的能看到,這幾條鯊魚對這塊甲板已經產生了興趣,隻是沒看清情勢,不敢攻擊,而在一邊周伯通顯然已經在瞄來瞄去,準備找條鯊魚練練手了。
我大叫:“周大哥。千萬不可。”
隻見周伯通彎下腰來,通的一聲,揮棒將一條虎鯊打得腦漿迸裂,群鯊聞到血腥,紛紛湧上。
頓時隻見海麵上翻翻滾滾,不知有幾千幾萬條鯊魚紮堆過來,那條受傷的鯊魚馬上被拽入了水底,水麵上隻看到魚躍翻滾,波浪真翻,水花四濺。不一會那片海水見紅了,看到一大片帶著皮的白皮浮到水麵,又見一隻鯊魚竄出一口咬住那片肉,而另一條鯊魚也從一邊擠過,側身露出白白的肚皮張嘴去搶那肉,兩條鯊魚咬著那肉幾下一扯,那肉被撕成了兩片。讓人惶恐的是那鯊魚張嘴時露出的如匕首般的牙齒。
海水被鯊魚攪動起來的波浪帶的起伏不停,我心裏不安大叫道:“趴下,穩定住甲板,切切不可跌入水裏。”
想來周伯通也是被那鯊魚給嚇著了,也趴了下來,但老頑童哪裏會那麼老實的,他趴的時候頭倒是探在甲板外,然後瞄著一條鯊魚,又一棒揮了過去,於是水麵又翻騰了起來,把那甲板拱的左右蕩漾,驚險萬分。而這個沒良心的頑童居然大叫:“好玩,好玩。”
這時我也想通了,鯊魚想來還不知這甲板上有食物,通常鯊魚攻擊人也都是把人當成是魚,大片的木板在鯊魚眼中可能是另一條古怪的大魚,但要是在這個時候,不時的有受傷流血的鯊魚出現,那麼一定能分散它們的注意力。
於是我說道:“以殺傷鯊魚也好,讓它們自己吃自己省的來騷擾我們。”
聽了我這話,周伯通大聲的叫好,隻聽他叫道:“叫你個龜兒子想吃我,叫你個龜兒子想吃我。”邊說著邊揮著大棒擊打他能看到的鯊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