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道:“那五條東西是甚麼?”
洪七公道:“是蚯蚓,肥得很。生吞下肚,不敢咬嚼。”
郭靖想起蚯蝦蠕蠕而的情狀,不禁一陣惡心。
我笑道:“那東西是肥的很,南方蠻夷之地喜食蟲豸,聽說還有吃蛆的,名喚作肉芽。”
洪七公哈哈大笑,盡揀天下最髒最臭的東西來說,要抵禦桅杆底下噴上來的酒肉香氣。
他說一陣,罵一陣,最後道:“靖兒,現下若有蚯蚓,我也吃了,但有一件最髒最臭之物,老叫化寧可吃自己的腳趾頭,卻也不肯吃它,你道是甚麼?”
郭靖笑道:“我知道啦,是臭屎!”
洪七公搖頭道:“還要髒。”
他聽郭靖猜了幾樣,都未猜中,大聲說道:“我對你說,天下最髒的東西,是西毒歐陽鋒。”
我和郭靖大笑,連說:“對,對!”
挨到傍晚,實在挨不下去了,隻見歐陽克站在蛇群之中,笑道:“洪伯父、郭世兄、周世兄,家叔但求相借《九陰真經》一觀,別無他意。”
洪七公低聲怒罵:“直娘賊,就是不安好心!”急怒之中,忽生奇策,臉上不動聲色,朗聲罵道:“小賊種,老子中了你狗叔父的詭計,認輸便了。快拿酒肉來吃,明天再說。”
歐陽克大喜,知他言出如山,當即撤去蛇陣。
我們師弟三人溜下桅杆,走進艙中。
歐陽克命人整治精美菜肴,送進船艙。
洪七公關上艙門,骨都骨都喝了半壺酒,我也抓著雞在手中猛啃,一時間把郭靖看著愣住了,低聲問道:“這次酒菜裏沒毒麼?”
我笑道:“郭大哥,他們想要我兩寫經,又怎能下毒?快吃得飽飽地,咱們另有計較。”
洪七公聽了大笑:“還是易兒聰明。”
郭靖心想不錯,一口氣扒了四大碗飯。
洪七公酒酣飯飽,伸袖抹了嘴上油膩,問道:“易兒有何計較。”
我輕聲的說道:“老毒物要《九陰真經》,我兩便寫一部九陰假經與他。”
郭靖不解,低聲問道:“九陰假經?”
洪七公笑道:“是啊。當今之世,隻有你二人知道真經的經文,你們愛怎麼寫就怎麼寫,誰也不知是對是錯。你們把經中文句任意顛倒竄改,教他照著練功,那就練一百年隻練成個屁!”
郭靖心中一樂,低聲說道:“這一著真損,老毒物要上大當。”但轉念一想,說道:“歐陽鋒武學湛深,又機警狡猾,弟子胡書亂寫,必定被他識破,這便如何?”
我說道:“我們要寫得似是而非,三句真話,夾半句假話,逢到練功的秘訣,卻給他增增減減,經上說吐納八次,我們改成六次或是十次,老毒物再機靈,也決不能瞧出來。”
洪七公聽後伸出大姆指,道:“我寧可七日七夜不飲酒不吃飯,也要瞧瞧他老毒物練九陰假經的模樣。”說到這裏,不覺吃吃的笑了出來。
郭靖笑道:“他若是照著假經練功,不但虛耗時日,勞而無功,隻怕反而身子受害。”
洪七公笑道:“你們快好好想一下如何竄改,隻要他起了絲毫疑心,那就大事不成了。”又道:“那下卷經文的前幾頁,黃藥師的老婆默寫過的,歐陽克這小畜生在桃花島上讀過背過,那就不可多改。然而稍稍加上幾個錯字,諒那小畜生也分辨不出。”
當下我與郭靖兩人開始商量如何作假。兩人想真經的經文,思忖何處可以顛倒黑白,淆亂是非,何處又可以改靜成動,移上為下,那也不是要他自作文章,隻不過是依照師父所傳的訣竅,將經文倒亂一番而已,經中說“手心向天”,他想可以改成“腳底向天”,“腳踏實地”不妨改成為“手撐實地”,經中說是“氣凝丹田”,心想大可改成“氣凝胸口”。
兩人商討了半天,卻說卻是開心,突然郭靖長歎了一口長氣,說道:“這般捉弄人的事,蓉兒和周大哥都最是喜愛,隻可惜一則生離,一則死別,蓉兒尚有重聚之日,周大哥卻永遠聽不到我這捉狹之事了。”
次日早晨,洪七公大聲對歐陽克道:“老叫化武功自成一家,《九陰真經》就是放在麵前,也不屑瞧它一眼。隻有不成材的廝鳥,自己功夫不成,才巴巴的想偷甚麼真金真銀,對你狗叔父說,真經就寫與他,叫他去閉門苦練,練成後再來跟老叫化打架。真經自然是好東西,可是我就偏偏不放在眼裏。瞧他得了真經,能不能奈何得了老叫化。他去苦練《九陰真經》上的武功,本門功夫自然便荒廢了,一加一減,到頭來還不是跟老叫化半斤八兩?這叫作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歐陽鋒站在艙門之側,這幾句話聽得清清楚楚,心中大喜,暗想:“老叫化向來自負,果然不錯,正因如此,才答允把經給我,否則以他寧死不屈的性兒,蛇陣雖毒,肚子雖餓,卻也難以逼得他就範。”
歐陽克道:“洪伯父此言錯矣!家叔武功已至化境,洪伯父如此本領,卻也贏不了家叔一招半式,他又何必再學《九陰真經》?家叔常對小侄言道,他深信《九陰真經》浪得虛名,嘩眾欺人,否則王重陽當年得了《九陰真經》,為甚麼又不見有甚麼驚世駭俗的武功顯示出來?家叔發願要指出經中的虛妄浮誇之處,好教天下武學之士盡皆知曉,這真經有名無實,謬誤極多。這豈非造福武林的一件盛舉麼?”
洪七公哈哈大笑,道:“你瞎吹甚麼牛皮!靖兒,易兒,你們誰去,把經文默寫給他瞧。若是老毒物真能指得出《九陰真經》中有甚麼錯處,老叫化給他磕頭。”
我應聲而出,哪知歐陽克說道:“兩位世兄還是一同寫吧,這樣快些。”
於是便領著我和郭靖到大艙之中,走過幾道門之後,又分別帶入不同的船艙,隻見那船艙的桌上已經備好了紙筆,也有侍女在一旁研墨。
郭靖沒讀過幾年書,書法甚是拙劣,又想著與我之前的商議,寫得極為緩慢,時時不知一個字如何寫法,還要問問一邊的侍女,進展很慢。
我更不用多說,毛筆字寫的自然是更慢,而且還有很多是簡體字,好在古代無別字,隻要我寫出了,歐陽叔侄也隻能去猜,不會想著是我寫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