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冬青是快要吃晚飯時回到鋪子裏的。鋪子的門大開著,不見一個人影。桌子上幹幹淨淨的,碗筷收在一隻塑料盆裏。另隻塑料盆裏浸了半盆衣,洗了的幾件扔在塑料桶裏。案砧上有捧青辣椒,切了一半留著一半。角落裏有些青菜,散著,沒有洗。用來蒸飯的鋁鍋擱在地上,煤爐的蓋子蓋了一半,一隻水壺在上麵吹著小號。

金花,金花。冬青叫了兩聲,鋪子裏靜悄悄的,隻有他自己的聲音響著。他敲了敲洗手間的門,以為她在裏麵蹲著,故意不吭聲。冬青喜歡喝點小酒,打點小麻將,中午的生意停頓了,下午他就去湖北佬或四川佬的店裏摸上幾把,鋪子裏的雜事都丟給金花了。她有些煩他,有時耍點小性子,不輕不重,給他些臉色。事情過去了也就沒事了,金花不計較,冬青也沒負擔,最後習慣成自然,該喝酒還喝酒,該打麻將還打麻將,她由著他了。

洗手間的門久久沒有動靜。冬青想,她也許去菜市場了,或者去了鄰家的鋪子裏。他來不及細想很多,抓了把茶葉扔進茶桶,用水壺裏的水衝了桶茶。又端起高壓鍋,淘米添水,放在煤氣灶上。之後洗碗,擇菜,切菜,一切都有條不紊。等工地上的人湧過來,所有的事情都妥貼了,冬青握著鍋鏟站在灶台邊,進來的人叫聲青椒肉絲,鍋裏就劈劈啪啪炸響了,火苗子竄得老高。三分鍾不到,一個菜就熱氣騰騰上了桌。

咦,怎麼不見老板娘?一個客人問。往常這種時候,金花正端茶送水,抹桌擺碗,同吃飯的人熱乎著。她生了張笑臉,對了誰,都是暖陽陽的。工地上的人都願意到冬青的鋪子裏來吃飯。

她呀,不知上哪瘋去了。冬青回答說。

不是跟人私奔了吧?客人開起了玩笑。他是司機,一個胖子,在工地上拉土的。他經常在金花麵前磨磨蹭蹭。

私奔了好,清淨。冬青說,就怕沒人要。

嘴上雖然說得輕巧,但心裏是不舍得的。金花不算很漂亮,細眉細眼,細鼻子細嘴巴,湊在一塊卻很耐看。雖然生了一個孩子,但身段半點沒走樣,屁股炸著,腰肢柳條似的柔軟。常有客人偷著眼,在背後盯著她。那樣子,他見過。

吃過飯,幾個熟客想摸幾把,冬青替他們擺了桌子,倒了茶水,他自己則開始收拾場麵了。洗了碗,涮了鍋,他就靠在旁邊觀戰。剛巧其中的一位有老鄉找,冬青上桌補了缺,手氣卻臭得很,接連點炮,一個多小時輸了一百多。冬青不想玩了,那個贏錢的拿話激他,說陳老板隻能贏不能輸,冬青沒答理就下了桌。熟客們覺著沒趣,也散去了。

都十點多了,金花還沒有回。也許她去了耀春那裏。冬青想。耀春離冬青不過裏把多地,順著新開辟的公路往前走,向左拐個彎,十幾分鍾就到了。但他沒有去找耀春。耀春是金花的相好,要塊頭有塊頭,論模樣比他冬青強十倍,還挺有錢,開著建材店,賣鋼筋水泥,石材瓷磚。冬青開鋪子的錢就是金花向耀春借的,雖然鋪子簡陋,連鋪租加起來也要一萬多。剛發現他們的曖昧時,冬青將金花狠狠揍了一頓,她沒還手,隻是流眼淚。冬青心軟了,後悔不該打她,她跟著他沒過過什麼好日子。他還喝酒,打麻將,甚至找過野女人。那頓揍,其實是他擔心她會跟著別的男人跑了,不要他也不要她的兒子墩兒了。但她沒有拋棄他,該幹什麼還幹什麼,堂前灶後的忙碌,對他的態度也沒變,知冷知熱,雖然有時有些小臉色,但雨過天晴,一樣陽光燦爛。耀春到過他的鋪子,金花隔些日子也會去耀春的店裏,他都由了她,全當沒看見,仍舊喝他的酒,打他的小麻將。但他的心會痛,隱隱的痛,所以要被酒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