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年輕人就不一樣了,肩膀紅腫,渾身發痛,上坡下坡渾身打顫,一副痛苦的樣子。每遇到這些情況,小諸葛吩咐上土的,稍微少上一點。為了不影響進度,多幹一些時間,不要把他們累垮了,更影響進度。
轉眼間到了立冬。
河套地區,霜降陰不開,立冬封死海。
立冬一過,總排幹第二天就全部封凍,一個鐵鎬下去,隻有一個白點點。
人們紛紛議論,封了冬就要停工。
不少民工偷偷地打起了鋪蓋卷,準備回家。離開老婆娃娃熱炕頭一個多月了,沒有回家,做夢都想家裏的那個她。
生產隊代工的小諸葛,去總指揮部開會很快就回來,鄭重其事地宣布:
“總排幹一天也不停工,做好施冬工的準備。
民工們一個個垂頭喪氣,但是,誰也不敢多說什麼。誰也不敢請假回家,也不敢見故休息。
不到中午,施冬工用的鐵鎬,鋼錘,鐵鉗全部領回來。
每個生產隊倆個炮手,準時到指揮部領取雷管炸藥。
全體民工,沒有一個回家的,繼續鏖戰總排幹。
施冬工雲大爺最有經驗,揭開凍皮後,大的先用肩膀抬出去,小的最後裝筐擔出去。
挖底下的濕土朱大爺最拿手,在村裏稱為上土能手。隻見他不慌不忙,把腳下的土攤平踩實,一鐵鍁下去有一尺多長,三寸多厚,齊齊整整,就像豆腐塊,不碎不散,一鐵鍁正好裝一籮頭。
有時候把鐵鍁蘸一點水叫“搽油”,挖的更齊整,速度更快。不時提醒擔土的,籮頭上撒一些幹土叫“抹粉”,防止籮頭被凍上泥水,連空籮頭也擔不動。
有一天,朱大爺鞋爛了,幾乎赤腳,人們勸他下去,朱大爺主意打定人難勸,堅決不下去,一直堅持幹。
正在采訪巴彥淖爾報社記者看見了,這是個好的典型材料,發表在了報上,杭錦後旗廣播站記者知道了,在工地大喇叭上表揚,一時間,朱大爺成了英雄,人們學習的榜樣。
紅柳村的人受到了表揚,幹勁更大了,紅柳村的進度更快了。
第二天,不知道是那個領導,有人說是盟裏的大幹部,通過旗指揮部給朱大爺送來了一雙解放軍黃球鞋,一雙黃大頭鹿皮棉鞋,這是當時最流行的倆款鞋。
朱大爺感激涕零,雙唇微動,說不出話來。
虎虎的爺爺病了,據說不是好病,工地上又不能夠請假。虎虎年滿十八,在高中讀書,正好放假,來頂替父親回去照顧爺爺。
人們看見虎虎是個白麵書生,沒有讓他擔土挖渠,在放炮時,讓他遠處站崗放哨,防止發生意外,炮響後就沒有什麼工作了,虎虎自然高興。
虎虎空閑的時候,幫助其他人敲敲籮頭,到指揮部領取工具。
人常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事情也就發生在這個不怕虎的高中生身上。
那天,炮手放完了炮,都響過了。
炮手向虎虎打手勢,可以施工了。
虎虎手搖紅旗,民工們一個個從隱蔽的地方爬起來,走向工地。
虎虎走在最前麵,後麵是雲大爺。
眼看要到工地,“轟隆”一聲巨響,原來是個延後爆炸的炮,炮手數錯炮數。
雲大爺不愧是當兵出生,一個箭步,撲到了虎虎身上。
雲大爺和虎虎被掩埋在黃土之下,人們呼喊著,一齊圍過來。
雲大爺慢慢從泥土裏爬了起來,頭上頂著籮頭砸爛了,人沒有傷著,鼻子裏流了一點血。
虎虎完好無損,沒有傷到一根毫毛。
這是天大的幸事呀,人沒有事,比什麼都好!
虎虎家知道了,萬分感激。虎虎成了雲大爺的幹兒子。逢年過節虎虎家都把雲大爺請到家,像父輩一樣尊敬。
善良的人,有感恩的心。有感恩的心,就有福報。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就是河套人。
雲大爺百年後,虎虎披麻戴孝,打盆抱幡,親兒子也不過如此。此舉,成了村民的佳話。
虎虎呢,考試了重點大學,成為了紅柳村的驕傲。
紅柳村赤腳大仙朱大爺,舍己救人雲大爺,在總排幹總結大會上雙雙受到了表彰。
7.巾幗英雄顯神威
紅柳村的工程進度,一開始還在前麵。這幾天雲大爺在總排幹受傷,在指揮部衛生院治療了倆天。朱大爺肚子不好,上吐下瀉,休息了三天,工程進度落了後。
小諸葛著了急,急忙給瞎雞換捎回了話。旗裏指揮部點了紅柳村的名,要千方百計,把進度趕上去,不要拖了全杭錦後旗的腿。
公社指揮部命令紅柳村瞎雞換連夜上總排幹,和民工一起擔土,把進度趕上去。
瞎雞換騎自行車連夜上了總排幹,民工們剛夜戰收工,正要吃夜飯,一看隊長來了,連忙招呼一起吃。
瞎雞換也是一天水米沒打牙,被旗裏催,公社罵,滿肚子怨氣。
瞎雞換一連吃了倆大碗,把肚裏的冷氣,心裏的怨氣,都追了出來,非常響的打了一個飽嗝。
這個飽嗝,引起了民工們的一陣哄笑。
工棚裏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
民工們一個接一個地睡下,隻有瞎雞換和小諸葛沒有睡,在被窩裏商量著加快進度的辦法。
總排幹的進度落後了,不僅讓工地上的人焦急,生產隊裏的婦女們也如熱鍋上的螞蟻,火燒火燎地瞎跑亂竄。
廣播上報紙上報道:臨河縣有個38人組成的婦女營,巾幗不讓須眉,在工地上是對著窗戶吹喇叭,名聲在外。
水利社學校民辦教師馮自長,新婚第二天,和妻子楊秀華一齊上總排幹度蜜月。
三道橋澄泥村鐵姑娘隊長陳改玲,把二十三歲的年輕生命獻給了這場戰鬥。
杭後光榮公社副社長王巨才,家裏一個孩子掉入水中淹死了,仍堅持不下火線,在他的帶動下,全公社提前20天保質保量完成了施工任務。。。。。。。
總排幹的信息如雷貫耳,小諸葛媳婦改改和瞎雞換媳婦桂花一串聯,當時就決定:
我們也要去總排幹工地。
消息一傳開,男人們在總排幹的媳婦一個個熱血沸騰,都要一齊去,看看那些個死鬼們受(勞累)成什麼樣子,衣服髒成啥樣子,又怕在放炮時出了什麼意外。
二蛋媳婦麗麗坐汽車去陝壩,扯了五尺紅綢子,上麵印上了“紅柳村鋼媳婦突擊隊”九個黃色的大字,插上了旗杆,在寒冬凜冽的西北風中,嘩啦啦地響。
“一,二,三報名!”
桂花這個民兵排長發布命令。
“。。。。。。。二十一,二十二。”
不多不少有二十二名年輕媳婦。
隻見她們脫去了平常穿的衣服,有的換上了男人們的勞動布褲子,有的穿上婆婆的舊衣服,頭上一律是紅圍脖,戴著白口罩。
生產隊的小四輪也發動起來,擠擠抗抗裝了滿滿一車人。
“出發!”桂花一聲令下。
剛好半個小時,來到了工地。
桂花她們的到來,讓紅柳村的工地一片歡騰。
那杆“紅柳村鋼突擊隊”的紅旗格外顯眼,在風中,嘩啦啦地爆響。
這杆紅旗,讓周圍的工地上的民工眼熱。
也招來了巴彥淖爾報社記者和旗裏的記者,除了采訪桂花她們,又問詢了雲大爺和朱大爺。
旗裏和公社裏的領導也來慰問。
小媳婦們,一來到工地,不看工地上的壯闊,顧不上領導們的慰問和記者們的采訪,倆隻眼睛滿工地搜索,看看自己的那個死鬼受成了什麼樣子。
小諸葛媳婦一眼就認出來自己的男人,隻見小諸葛衣服變了色,根本分不出什麼顏色。臉黑廋黑廋,耳朵浮腫,翻毛皮帽子塔拉著一個帽刺刺。褲子成了倆個水桶,根本無法打彎,泥呀水呀粘附在上麵。
隻有一笑,牙還是白白的。一說話,聲音沙啞,估計是上了火。
這正是誰家的人誰牽掛,不用人吩咐,誰家的媳婦來到了自己男人的跟前。
在這特殊的環境,最親愛的人見麵,有點唐突,有點尷尬,有點酸酸的味道。
河套漢子,鐵骨錚錚,不流淚。
河套女人,溫柔大度,不抱怨。
丈夫和妻子,沒有多餘的話,隻是一個含情脈脈的眼神,一個會心的笑意就表達了千種情,萬種意,話留在枕頭邊上說。
還是小諸葛反應快,說道:“既然來了,大家夥就一齊幹吧!”
紅柳村的工地剛剛放過炮,凍土塊大大小小,七棱八角滿地都是。
男人們挑大一點的肩膀抗,太大的倆個人用鐵絲抬,小一點的婦女們抱。
瞎雞換對改改說:“這個疙旦大,你個女人吃不住,我來哇。”
“不要說一疙旦,三疙旦,五疙旦我也不在乎。”改改鐵嘴鋼牙反激瞎雞換。
所有的人都哄笑起來。
河套土語,是蒙古語,鄂爾多斯語與山西等地的語言演變而來。
疙旦一詞,本意是高一點的地方,如範三疙旦。
轉意就多了。男人的生殖器叫疙旦,男女的那點事叫卵疙旦。
你有來言,我有去語,葷的素的,在說說笑笑中,凍土塊很快處理幹淨。
挖濕土的時候,女人們負責上土,男人們擔。
正好應了那句話:“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土方進度明顯加快,瞎雞換臉上露出了笑容。
不知不覺,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半,該收工了。
吃午飯時,紅雀一窩窩,黃雀一窩窩。老婆漢子在一起,親親熱熱,夾菜遞湯。把幾個光棍漢看的熱淚在眼眶裏打轉轉。
下午自然不用說,進度飛快,超過了倆邊的生產隊。
晚上收工,晚飯過後,女人們在自己的丈夫後邊寸步不離。為她們找到的臨時住處屋冷透風,沒有火爐子,誰也不願意去。
瞎雞換一看抓了瞎,這些男男男女女都是“如狼似虎”的年齡,再加上一個多月的離別,一個個眼裏噴火,男女住在一個工棚,一來擠不下,二來有許多不便。
小諸葛在瞎雞換耳朵邊嘀咕了幾句,瞎雞換說道:“原則上是不準回家,也不準請假,保證明天能夠按時上工,可以考慮回家,明天早上,工地上負責早飯。”
“好!”男女人們異口同聲。
“晚上夜戰怎麼辦?”有人問。
“我們去應付。”幾個光棍漢滿承滿應。
“突突突”四輪車一陣歡唱。
回家了!紅柳村比過年還喜慶。
第二天,工地上沒有一個人,鋼媳婦和她們的心上人,都雙雙對對來到了工地。男人們衣服幹淨,精神煥發。女人們喜笑顏開,幹勁十足。
愛是純潔,愛是偉大的。愛的力量是比山厚重,比海還深。
愛可以創造奇跡。
一個星期後,紅柳村第一家完成了總排幹土方工程,還幫水利社疙旦村半天工,獲得了個共產主義風格獎。
8.八大員火速支援
說起人民公社“八大員”,據說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給封的。
供銷社的售貨員,學校的教員,大隊的衛生員,大隊食堂的炊事員,送書送報的郵遞員,喂牲口的飼養員,信用社的信貸員,看樹看渠口的護林員。
不要小看這八大員,在大集體是脫產幹部。
八大員來頭都不小,不是大隊書記的兒子,就是小隊隊長的閨女,要不就是貧協主任的嶽父,民兵連長的外甥。
八大員,個個都是皇親國戚。過去河套擔渠修路挖排幹,數不清的外工,出不完的外工。出外工,全靠一支扁擔倆隻籮筐。
有的人成了出外工專業戶,一年四季在工地上。
八大員,就不同了,從來不出外工。
八大員,是村民中的貴族。
盟委計劃,總排幹主體土方工程在封凍前完成。由於種種原因,封凍前已經無法完成。
盟委總指揮部一聲令下:全民總動員,延誤工程者,追究領導責任,該上不上者,就地開除公職。
孰重孰輕,誰也能夠分出個輕重。開除公職,意味著什麼,誰的心裏也明白。
除了老弱病殘,八大員火速支援,開赴工地,參加戰鬥。
四喜所在的學校亦不例外,一共十二個教師,八個男教師分別到自己所在的生產隊工地上擔排幹,女教師負責學校正常教學。因為三四五年級是雙班,合起來上課。一二年級采取複式教學。
不要小凱這八大員,平常肩膀不擔土,可都是農村土生土長的青年,肩膀頭子還是經過多次擔土,幹過多種農活,這點苦還是能夠吃得消。
再說,誰也不願意因為擔總排幹的事情,丟掉手中的金飯碗。
當時,工程已經接近尾聲,越往深挖,土方越少。有的段麵站不開人,分倆班輪流挖。四喜他是在那個紅柳村,完成任務後回家了,四喜被編入紅旗村三隊。
對於紅旗村三隊,四喜最熟悉不過了,妻子就是紅旗村三隊的。到了老嶽父的生產隊,老婆的娘家人自然歡迎。何況,四喜是來支援的。
四喜對於籮筐扁擔一點也不陌生,從小拾糞,一擔滿滿一擔。自留地擔土送肥也幹過幾回。有一年放假,初中的時候,替父親出去修路,幹了一個月。
三隊隊長楊平把籮筐上了個滿,試探著問:“劉老師,擔動不,上少點?”
“不用,一個樣。”四喜樂嗬嗬地回答。
一個上午下來,四喜一點兒也不比別人孬,反而談笑風生,成了核心人物。下午繼續參加,成了上土的好手。
隻見四喜輕輕地把鐵鍬上的泥土檫幹淨,挖開碼口,一鐵鍬一尺多,不碎不散,正好一籮筐。
四喜不緊不慢,能夠供三副籮筐的土,連生產隊的老手舊胳膊們,也佩服的五體投地。
大多數工程都到了收尾,晚上不要求夜戰,還有電影,烏蘭牧騎演出看。
一個星期過去了,三隊的工程也完成了,四喜回到了學校。
隨著工程加速,大多數完成任務,沒有完成的也是星星點點工程,來年打倒工。
八大員也連續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後記:
1958年至1967年,巴彥淖爾人曆時10年,開挖了全長230公裏的總幹渠,建成了三盛公水利樞紐工程和總幹渠水利樞紐工程和總排幹工程,在兩項工程的施工建設中,巴彥淖爾先後有20多萬人次的幹部群眾參加了勞動,累計人挖肩挑完成土方超過2500萬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