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自行車上下來,弄好了眼睛。才發覺秋風盡吹,落葉紛飛。大路上,昨日的雨水合著果皮、廢紙迎接著紛紛落地的黃葉,向四處彌漫擴散。觸景生情,小辛廠長的心窗又有些暗淡;秋天要過去了,冬天要來到了。
七
糧食局銷售科劉科長聽見房門一響,抬頭看見進來了辛曉飛和吳慶剛。他不緊不慢地放下報紙、茶杯,陰陽怪氣地說:“辛廠長,你這次來有何貴幹呢?”
“劉科長,為什麼要限量銷售我們的掛麵?”辛曉飛單刀直入。
“辛廠長,你是個聰明人,這個還用我說嗎?”
“不就是把你嶽父給辭退了,你耿耿於懷報複嗎?我告訴你,咱得按合同辦事!”辛曉飛開門見山一語道破。
“辛曉飛,我也告訴你,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辭退我老丈人那都是什麼年月的事了?當時我說啥了?我可連屁都沒放。你們有你們的難處,我十分理解。改革年代嗎!可話又說回來,有合同是不假,那是什麼時候簽的?當時簽合同時,還沒有你呢!當時一天生產不到2000斤,我按合同執行包銷了。你現在一天生產30000多斤,你讓我賣給誰?庫存積壓,你活該倒黴。我實話對你說吧,要不是看在吳購銷員的老麵子上,我一天就2000斤,多一點也不給你銷。”
“那是,那是,劉科長還是挺夠意思的,現在一天給我們包銷3000多斤,超額完成50%。”吳慶剛也不知道是哪夥的,胳膊肘往外拐說。
辛廠長瞪了吳慶剛一眼又轉過頭來對劉科長說:“劉科長,你還記得我剛當廠長那天,你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吧,‘你生產多少,我就包銷多少!’現在半年還沒到,你怎麼就見忘了呢?我知道,你走過的路,比我走過的橋還多。按年歲講,你是我的老大哥,你可不能食言而肥呀!”
劉科長冷笑道:“我還真有點健忘,你有錄音嗎?我們簽合同了嗎?對不起,我現在還有個會,失陪了。”劉科長說完站了起來,握著吳慶剛的手,把他倆送到了門口。
辛廠長從劉科長那屋出來,又拽著吳慶剛上到了四樓,找到了糧食局黨委馬書記。
馬書記耐心地聽完辛曉飛講的情況彙報後,隻說了一句話就把辛廠長和吳慶剛給打發了:“現在不是計劃經濟年代了,你應該找市場而不是找我們的劉科長。”
辛曉飛尷尬的從糧食局大門出來,拽著吳慶剛就要去市委大樓找李書記。吳慶剛說啥也不去並勸他也不要去:“你以為市委書記是你爸呢,說見就見。這點小事市委書記要是能管,那他一天不用幹別的了。人家一天從早忙到晚,得抓大事。”
“這怎麼是小事?這關係到青年綜合廠的命運,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再說了,糧食局劉科長等人,明顯是打擊報複,是腐敗是不正之風。他市委書記連這樣的事都不抓都不管,那他還抓什麼管什麼?”
“好好好,我講不過你,要去你自己去!”說完,吳慶剛一甩手,丟下辛廠長,猛得跨上自行車騎著跑了。
辛廠長還是年輕,他把一切想得太簡單化了。他一個人騎著自行車到了市委,別說見市委書記就是連大院都沒進去。一個年齡跟他差不多的武裝警察說啥也不讓他進:“你反映情況,可以寫信嗎!上級領導有指示,見市委書記得事先有約定,不能誰想見就見。你有難處,我有紀律。你說你是廠長?那我問你,你見過廠長騎著自行車見市委書記的嗎?”
辛廠長差一點磨破了嘴皮子,說得麵紅耳赤口幹舌燥,仍然無濟於事,隻好垂頭喪氣騎著自行車回來了。
他剛剛走近辦公室,吳慶剛就進來了。他一看辛曉飛悶悶不樂的樣子,就猜到了十有八九不妙,便試探性地問:“見到了市委書記?市委書記咋回答你的?”
“你別明知故問好不好?你說得對,市委書記不是我爸,我沒見到。你如果沒事,請你出去。我想獨自靜一會兒。”
“白麵還進不進?不進就要停產了。”
“怎麼不進?按原計劃進。”
吳慶剛流露出了不易察覺的微笑說:“財務會計說帳麵沒有錢了,明天開工資都成了問題。”
“你不是跟劉科長挺有交情的嗎?先欠他幾天,等銷售掛麵款來了就還他。”
“劉科長說了,一手錢一手貨,欠一分也不行。”
“他夠狠的!你告訴他說,他拿麵,我加工,隻收加工費行不行?”
“不瞞你說,這招我已經想到並跟他說了。他把頭搖得像撥楞鼓似的,說按合同辦事,他隻管包銷。賣完了給你款,然後你拿錢買麵。”
正在這時候,柳雲霞進來了。
吳慶剛一臉壞笑地說:“正好,你們二位年輕廠長想責吧,我一會兒再進來聽信。”
柳雲霞給辛曉飛倒了一杯水說:“你上糧食局時我就想,劉科長老謀深算,不會有結果的。現在倉庫裏的白麵就夠前夜班生產用的,到了後夜班就沒有麵生產了。不行的話,就先停幾天,等庫存積壓的掛麵賣出去再說。”
“不行。要是一停產,人心就散了。人心一散,就很難收回來。現在庫存積壓30多萬斤掛麵,要是等劉科長包銷完,那不得等半年?再說,他和吳慶剛串通一氣,看到我們停產不幸災樂禍才怪呢!我們得自己想辦法。《國際歌》唱得好,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全靠我們自己。下午,你帶上幾個人拉著掛麵到鐵西的飯店和糧站推銷去試試。到了一些個體糧站,賣他們掛麵也行,帶料加工拿白麵換都行。”辛曉飛剛說完,柳雲霞就樂了:“這倒是個辦法,我怎麼就沒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