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得水本打算再等宿老三一晚上,沒想到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上花溪水村的民兵連長過來了,說在青苞米地裏發現了一具偷青苞米的男屍,讓他們趕緊過去認人、領人。
宿石柱帶領兩個民兵過去了。到那地裏一看,真還是宿老三。一條濕麻袋鋪著地,他趴在上麵,大小便已經失禁,嘴啃著半穗青苞米。頭耷拉在壟溝裏,就這樣,死了。
宿老三被抬到船上,剛上岸,就被榆樹屯的人給圍住了。
宿老三的老婆本來這幾天就哭成了淚人,一聽說抬回來的死人真是宿老三,便哭抽搐了。
死了人,想隱瞞都瞞不住了。一時間,榆樹屯亂了套。餘得水和宿菊艾忙著張羅處理宿老三的後事,宿長久趕緊讓宿石柱騎毛驢陪著到公社去向領導彙報。
餘得水一夜沒睡。宿長久半夜也騎著毛驢從公社趕回來了。宿長久帶著哭腔對餘得水說,我被領導撤職了,社長和書記讓你明天去公社,這榆樹屯的擔子今後都落在你一個人的身上了。
餘得水說,要撤你職,我也不幹了。
宿長久說,那不行,在這節骨眼上,咱倆不能都撂挑子,榆樹屯的父老鄉親的死活,咱倆不能不管。要不,你把宿老三死的責任大包大攬過來,要不我撤職查辦你繼續幹,就這兩條道。你隻能選一條。
餘得水第二天去了公社,對書記和社長說,宿老三偷苞米是他支持的。上花溪水村是先偷了榆樹屯的青苞米,他和宿支書都向領導做了彙報,可公社領導一直不表態,一直沒有處理結果。於是,他就同意宿老三等人以牙還牙。民以食為天。他們搶了我們的糧食,我們不搶回來,就等著要餓死。就這樣,宿老三因公殉職。
公社書記和社長一齊說,餘得水啊餘得水,你好糊塗啊!以前,我們還經常誇你有頭腦,水平高。沒想到,你也是個豬腦子,頭腦發熱也胡來。你怎麼能說我們對上花溪水村搶糧事件不表態沒有處理結果?上花溪水村的大隊長和支書,換了一茬又一茬。你總得給他們處理時間吧?我們原打算秋收時讓他們還你們一些。沒想到,你又組織人去偷他們。這下好了,一還一報,兩頂了,都扯平了,還弄出了一條人命。你吃不了兜著走吧!你組織宿老三偷人家的青苞米,事先和宿長久研究過嗎?
餘得水認真地說,他怎麼能知道?他要是知道,這件事就不會發生,宿老三也死不了了。
書記和社長說,這就對了。你要是不說,我們還把宿長久給冤枉了。
最後的結果,誰都能想到,餘得水被撤銷了大隊長職務,宿長久又官複原職還兼任了大隊長。但他等餘得水處理完了宿老三的後事,還讓餘得水照常幹大隊長的工作。他不但沒有歧視餘得水,相反倒更加尊重他的意見了。比如說,一九六二年七月,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二小隊有幾戶人家要跑到城裏去討飯,被宿石柱等民兵給抓住了。按照公社當時要求,一經發現,就要立即追回,批鬥遊街都行,怎麼處理也不為過。宿石柱正組織人把他們遊街呢,餘得水卻逼著宿石柱讓把人放了。宿石柱說啥也不放人:別說你現在還不是大隊長,就是大隊長我也不聽你的,我隻聽宿支書一個人的。餘得水說,那你等著,我現在就找他去。餘得水把宿長久找來了,宿長久二話沒說,就讓宿石柱把人放了。並留下話,以後餘大隊長說的就是“聖旨”,你要不想繼續當民兵隊長,可以不聽。就這樣,宿長久給足了餘得水的麵子。餘得水和宿長久也算是肝膽相照同心同德,終於帶領榆樹屯人走出了三年災荒的困境。
宿菊艾說,餘得水雖死猶生
宿菊艾,與宿石柱同歲,當年在榆樹屯也算是傾國傾城貌,身材適中,不胖不瘦,赤紅麵子,眉清目秀,眼睛水靈靈的大,杏核眼,櫻桃口,一頭烏黑秀發,齊刷刷貼著耳部,陪襯著常年花布上衣,很是得體。她念過書,寫得一手好字,撥拉一手好算盤。當姑娘時,曾經追求餘得水,但餘得水沒幹。餘得水曾經說她,對男人的占有欲特別強。實際上,也是這樣。她當了宿長久一半的家。對宿石柱可以發號施令,那三個小隊長對她,也有點言聽計從。人就是有些怪,餘得水越不拿正眼瞅她,她越對餘得水充滿憧憬,越發敬重起來。
她說,當時“共產風、浮誇風、瞎指揮風、強迫命令風、幹部特殊化風”肆虐橫行,這“五風”盡管在藩王鎮刮得混天暗地,但卻沒有在榆樹屯刮起來。這多虧了餘大隊長。餘大隊長是榆樹屯人的衣食父母。他為了我們,一直沒有結婚。他把整個身心都獻給榆樹屯了。他是為了榆樹屯而累死的,雖死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