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別哭,我在!”
我不是一個堅強的人,自小便是如此。
難過了,委屈了,我哭;開心了,幸福了,我依舊會哭。
曾經,因為眼淚淺的緣故,我被小學同學狠狠修理得很慘。
那個孩子修理完我之後,冷著臉說:“你是男子漢,怎麼眼淚這麼淺?”
那時,我便想反駁:你給我打幾錘試下?
可是我沒說,我沒膽說。
我知道,一說出來,便是應了頂嘴的過,有可能又要遭受一頓更慘烈的拳腳——我很怕疼,真的,我更怕淤青被外婆發現,我怕外婆傷心,我怕外婆哭。
自小我就跟著外婆,在外婆身邊長大。
直到十四歲時,才回到了父母身邊。
沒人相信,一個孩子居然能十三年未曾見過父母,而且,那孩子明明就知道父母的存在,是吧?
我呢,就是這樣的一個孩子。
外婆說:“徐徐,別哭,爸爸媽媽不是不要你,隻是他們……太忙。”
是的,父母太忙太忙,隻不過忙得不小心把我遺忘而已。
我不怪他們,和外婆在一起的生活,其實很快樂,真的。除了偶爾一些不愉快的意外,我的童年一直是快樂的。
和外婆生活的地方是鄉村,房屋四圍長滿了竹子,外婆的家,就坐落在竹林深處。
我很喜歡竹子,更喜歡手巧的外婆截取一節竹,用來為我蒸的竹筒飯,很香很香,特別是拌上蒸水蛋,我能吃下整整一節的飯。
外婆告訴我,災荒時候,她用竹筒裹著野菜放鍋上蒸,母親一個人能吃掉五節的食物……外婆卻沒告訴我的是:大舅就是在那個時候活活被餓死。
大舅是外婆前夫留下的遺腹子。
外婆當初是帶著大舅嫁給外公時,年僅十八歲,而母親就是她與外公生下的唯一女兒。
外婆總是說:“徐徐,你看啊,現在的日子多好,有吃的。”
那時,我正一口一口扒著外婆為我做的蒸水蛋,拌著清香的竹筒飯。
外婆喜歡和我講故事。
後來,我長大了,才明白那些不是故事,而是道理。
她說:“徐徐,你看,為什麼娃娃一出生就會使勁哭?”
我搖頭。
“因為孩子一出生時,還帶著些許的前生記憶,曉得又要來人世走一遭,又要有一世的淒苦,所以才哭。”
我聽不懂,隻是愣愣地看著外婆,然後外婆就會用長滿老繭的手,溫柔的為我擦拭嘴角殘留下的蛋漬和米粒,神情是那麼的慈祥,那麼的溫暖。
外婆還有個女兒,比母親大,但不是親生的,是災荒過後,活了下來卻沒了父母的孤兒。
我管她叫姨媽。
姨媽嫁到鎮上的陳家,聽外婆說,那是因為姨媽舍不得走遠了,舍不得外婆。可是……為什麼母親就這麼多年不回來呢?
陳家的姨夫很精明,改革開放後就放下了鋤頭,跟著人進城學起做生意。
第一批萬元戶裏,就有姨夫的名字。
和所有的婆媳關係一樣,姨媽很不得她婆婆的寵,她婆婆自姨媽嫁進去後,就一直對姨媽挑刺兒。
姨媽有兩個孩子,大的是表哥,小的是表姐。
雖然姨媽為陳家續了香火,卻也依舊未能改變如履薄冰的婆媳關係。
說來,陳家奶奶是偏心——陳家奶奶偏寵小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