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武鳳榮,1994年2月,她調到環衛行業的清潔公司時,才剛30出頭,是個端莊大方的俏媳婦。她是清掃班的班長,是公司最基層的兵頭。雖然這是個不起眼的小土官,但卻有挑選街道的權利。環衛工人包街幹活,如果攤上好街道,又幹淨,又省力,幹活像去逛馬路似的,夜晚闃無人跡時,灑掃清除,姐妹們笑語歡歌,倒也算是樂事。若攤上一條髒街,把你累得賊死,人髒得像個土猴,也不能贏來人們的讚揚。挑選街道,就像農民挑選田地,學問大了。可武鳳榮偏偏挑了全市最髒的街。
這條街叫維新街,毗鄰蔬菜批發市場,每日青菜吞吐量達2000噸左右。爛菜葉子,廢包裝箱子,還有賣不出去一堆又一堆的西葫蘆蔫黃瓜壞西紅柿,好的被顧客挑走了,剩下的就留在維新街,好像維新街就是市場的下水道,有滋有味的東西都往這裏倒。就是這樣一條街,竟被傻大姐武鳳榮包下了。
傻大姐的冠名者是那些同是環衛工人的姐妹們,她們知道,選擇了維新街,也就是選擇了艱難與沉重,就是選擇了淚水和酸楚,就是選擇了常人永遠也體味不到的痛。
但是,武鳳榮義無反顧。
武鳳榮帶領全班開到維新街,連續奮戰了十多天,維新街竟看不出一點亮光,街上實打實地堆成了垃圾街,掏個十天半個月垃圾山紋絲不動,一點透亮也不給你,許多人就是這樣半道而離的。可是武鳳榮仍然挖山不止。
正在這時,她的父親病重住了醫院。
父親病得不輕,家裏人很想讓她陪陪父親,她也看出了父親這病凶多吉少,但她想早點把街上的活幹完,她不能扯旗放炮似的把一條爛街爭了下來,末了卻讓姐妹們去拚命,自己到醫院裏守著老爹,自家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可把一條街整個明白那可是大事。這些道理老父親會懂,家裏人也會懂。她盤算著自己再加把油,再狠狠勁,再往前多趕幾天,能把這條街收拾出眉目了,就立馬回到父親身邊,她一定好好伺候老人,她要讓父親知道她是個好女兒,她愛父親,她是天底下最最孝順的女兒。她每次出工前就往父親住院的方向念哆聲,老天保佑我父親平安無事,等我幹完我就馬上過去……
她因為有了這樣的想法,就幹得很狠很猛,就幹得常人很難理解。她覺得自己是和父親的生命賽跑,她隻有跑得超出死神好大一截,她才有機會對父親解釋,才會為父親盡孝。
她幹瘋了。
沒有人真正知道武鳳榮當時有多麼難。實際上,人最苦最累的並不是體力活,也並不是這維新街上淌水流湯的垃圾山、爛菜堆,而是她難以言表的兩難處境。一方麵是自己的親人,一個生養自己卻很少讓兒女回報的老人;另一方麵就是自己對清潔公司的莊嚴承諾,同時也是對牡丹江全市人民的莊嚴承諾。這兩方麵她都想做好,她既想做孝順女兒,又不想失信於人,但兩方麵卻都在同一時間段裏爭奪著她。一方麵是父親的生命一點點在流失,一方麵是市裏限期要檢查。她感覺自己的心不斷地被撕扯著,被撕得好疼。心裏流著血的武鳳榮又幹了8天。
沒有人知道她是怎樣幹完這樣一條街的。
家裏人眼見她一天天消瘦下來,下巴像刀削一樣,人走路飄飄搖搖的,眼睛血紅血紅……
然而維新街卻被她和班裏的姐妹們用手撫摩了一遍,通體幹淨鮮亮,一塵不染。
8天後,等她重新趕到父親的病床前時,她還是沒有跑過死神,父親連一句話也沒說就閉上了眼睛……
維新街上有一家清真鮮肉店,生意很紅火。店裏每天宰牛殺羊,弄得滿條街都是牛羊糞便,血水橫流。因為不講衛生,不講文明,可以說臭了半條街。環衛工人前腳清掃完,轉眼又被糟踏得滿地都是汙物。武鳳榮找到店主,希望他配合配合,也搞點文明活動。誰知店主卻耍起橫來,像《水滸傳》裏的牛二一樣說道:我交了衛生費,你們就得給我打掃,幹淨不幹淨是你們的事,文明不文明你管不著。
武鳳榮見說理不通,便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