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青離去,我開始茫然,我整天整天的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發呆。我開始覺得原來早已經規劃好的人生糟糕透了!我究竟是為了誰活著,我的人生出路到底在什麼地方?徐子青離開了,她把我的人生也帶走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我從發呆變成了專注的看一個人,一個失去了一條腿的東方女孩。她大概是前來進行假肢安裝術的患者,這個時候正在做假肢安裝前的準備練習。我坐在走廊裏,看著對麵康複室裏的她一次次為了最基本的抬腿動作跌倒,然後爬起來,然後再跌倒,然後再爬起來。一次又一次,她的臉上除了汗水還有不小心被磕破頭留下的血跡,她完好的腿上滿是撞到的烏青和磨破的傷痕。可是她還是一次次的摔倒再爬起來。

我坐在走廊上,整整看了她三天,直到第四天家人從台北趕過來為徐子青準備後事。我臨走的時候依然下意識的看向她,她正又一次的從地上爬起來。這一次我看到她臉上那雙堅定的眼睛,她的眼睛裏閃著不容錯失的光芒。那種光芒不是我眼中向來篤定目標的表示,而是來自對自我價值的相信,來自對人生永不放棄的努力。在那一瞬間,我突然被這樣的光芒刺痛了眼睛。

回台灣之後,我出人意料的放棄了許久以來一向規劃好的前程,而是去申請成為一個國際刑警。大家都以為我是因為被徐子青的死亡刺激到了。連徐伯伯都親自過來跟我說,“滄海,子青的事情不怪你。是她自己太任性才造成的,你不要為了子青而錯失人生啊……”

或者徐子青的死對我有所影響,但是更多的原因是我開始反省自己,我到底要一個怎樣的人生?我問自己,我的目標究竟在何處?我和父親深談了一次,這一次父親沒有對我的規劃進行幹預,他拍拍我的肩膀,安慰的笑了:“小海,你終於長大了,長大了的雄鷹要自己飛翔了。”

不可避免的,即使我從頭開始,父親和徐伯伯的資曆仍舊是我人生的砝碼,再加上我個人的努力,四年之後我已經是國際刑警組織在台灣聯絡處的聯絡官。我從來不會忌諱父親的能量,但是我還是把英文名艾力克作為了我日常的名字。而我不再是原來那個總是完美微笑的季滄海了,我在工作中真的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目標,我依然笑著,這是現在的笑容發自內心,來源於對自我的肯定。

這四年來我拚命的努力工作,雖然同樣是警政係統,但是國際刑警和原來警局的工作完全不同,簡直是隔行如隔山。但是我努力的充實自己,每當遇到難題,我總會在腦子裏浮現出一個淡淡的影子,頑強的跌倒又爬起。我便對自己說,艾力克,你還沒到極限。

原本以為這個影子僅僅是在美國的驚鴻一瞥,沒想的在四年後的中正機場再次相遇。人群裏的交錯而過,卻讓我一眼認出了這個拖著拉杆箱慢慢而行的自信女子。是她,更湊巧的是,她居然和我同一班飛機到紐約。

我看著她,想起來徐子青死亡的那個夏天。滿目的陽光似乎都黯淡了,但是她的影子卻越發的清晰。我躊躇了下,還是沒能上前去結交。但是下了飛機之後,我卻利用職權,查到了她的名字,她叫汪綠萍。

回台灣後,我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竟然又一次利用職權開始關注汪綠萍的消息,於是我知道了四年前她的斷腿是在一次車禍中造成的,而造成她車禍的罪魁禍首居然是她曾經談婚論嫁的對象,後來的妹夫。我知道了她一個人在美國努力的奮鬥著,每一年都是第一名,每一年都很獲得全額獎學金、僅僅用了三年半的時間就碩士畢業,而且成功的在美商協會站穩了腳跟。我知道了美商協會破格派遣她回到台灣成為派駐台灣的實際負責人,然後調解了妹妹的家庭糾紛,和其他人合夥開民歌餐廳,幫著她的父親產業轉型。我沒有看錯她,她一開始就是一個堅定信念的人。我默默的欣賞她,然後自己更加的努力著。

如果不是因為竹聯幫在美商大樓鬧事,我想我和汪綠萍一輩子都不有實際的交集。我會一直默默的關注她,然後繼續自己的生活。可是,當跨年夜的下午我得知美商協會大樓被竹聯幫控製,其中的負責人被挾持,那一刻我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那種令人窒息的麻木,好像當年得知徐子青中彈時候的感覺。我立即趕到美商協會大樓,果然,竹聯幫的幾個雜碎挾持著汪綠萍,開出各種條件。我以為在她的眼中會看到害怕,可是她沒有。汪綠萍鎮定的要求竹聯幫放掉其他的協會工作人員,為了讓歹徒相信自己的無害和誠意,她甚至主動卸下了右腿的假肢。

竹聯幫的雜碎顯然和我一樣小看了這個看上去柔弱無力的女人。在他們放鬆警惕的時候,汪綠萍聰明的利用鏡子反光的原理,拿著化妝盒中的小鏡子用摩斯密碼和外界取得了聯係。在她準確的的通風報信下,警方輕鬆的捉拿了歹徒。我以為她的心髒大概是石頭做的,居然會這樣的堅硬。沒想的,正當放下心的我鼓起勇氣準備迎上去,開始我人生的第一次搭訕的時候,她卻失態的落跑。大概,麵對歹徒的恐懼這個時候剛剛發作,我這樣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