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子’我們可就等著吃你的喜糖啦’啊? ”站台上的季科長滿麵春風地喊著,並揮一揮手。
“沒問題! ”李虹--被稱為“小李子”的年輕的偵察參謀’站在已徐徐啟動的車廂門口’笑盈盈地喊’同時也揮著手。
嗚--哐鐺!哐鐺!火車吐一 口白色地煙氣,撇下站台,向西馳去。
李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抬眼望望四周’人們都在談笑著,有的搖晃著腦袋打瞌睡。他又扭轉頭’把目光投向車窗外。那是一片綠色的平原,遠處有隱約可見的高大山峰。麥子已經泛黃,稻田裏卻是深綠色的’有一星半點的紅花兒,白花兒’黃花兒’在陽光下閃耀著’那是鋤草的婦女。公路上的汽車’挺拔的白楊,急匆的行人--這一切都急速地飛奔而來,又急速地飛馳而去。不久,他眼前一黑’睡著了。
他回到自己家鄉的時候,太陽已將落山,那夕光是他從小就喜愛的’緋紅緋紅’如同少女羞澀的圓臉。那山’也好像格外的青’猶若小夥子的英武。他望了一望,停了停’又抬起腳,一步步挨近家門,一步步的思想也活躍起來。一想到這次回來的使命,他就心跳得慌,臉燒的慌。他是回家結婚來的。要不是母親一連三封電報地叫,他才不肯回來哩。在他的眼裏,二十七歲,算啥哩?再過幾年辦不也一樣?
唉,都是娘,封建腦筋,早抱孫子早得福嘛。不過也沒法兒,誰叫咱是個老大哩?
一邊想,一邊走,腳下也似生了風,不覺已到了家門前。他停下腳步,仔細地打量起來。院牆沒有變,還是那麼古老,隻是門框、門扇都已換成了新的。掠過牆頭,見一棟麵北靠南而立的房子,還有幾分新意。那是前年探親時蓋的。
院子裏幹淨、清靜,樸素、整潔,他臉上掠過一絲兒笑意。
娘正端著一隻簸箕走出來,一抬頭,看見他,一怔,歡喜地話兒出了口 :“虹兒回來啦?快屋裏坐!快屋裏坐! ”一邊說,一邊過來接行李。“我自己拿。”但還是給娘搶了去。接著,大弟、二弟、小妹也一齊嚷著跑了出來。大弟,中學生,跑到麵前,站著,望著他,隻是笑。二弟、小妹一下子衝上來,抱腿,拉衣服,他抱起了小妹,小弟的手已伸進兜裏,探頭探腦看了看,話可嘣響了 :“哥,你給我買的小喇叭哩?(“有、有、有!在皮包裏。”隨手掏了糖果,各人都給了。一邊逗小妹,一邊也就進了屋。
“爸哩? ”他進屋就問。
“上地裏去了,快回來啦。”娘說。
夜幕將臨。
“你那事……”娘望了望他,欲言又止。父親進屋,一眼看見小李子,忙問:“路上可好? ”隨即臉一轉:“兵兒,你哥剛回來,就坐到腿上了 ?下來! ”兵兒望望他,望望哥,搖一搖頭,卻沒動。
“爸,為啥催得這麼急,連發三封電報,事都齊備了? ”小李子顯然有點不滿。
“齊了,齊備了。”父親說。
“看了甚麼日子? ”
“還沒……不急……不急。”父親顛三倒四的話,使他的不滿更添了幾分。急著催,急著回來,卻又說不急,這是……但又一想,也罷,父親就是那脾性,明天先往左鄰右舍拜訪拜訪。四十天假,真個有啥急?結婚那事,其實並不難,東西齊備了,一吃,一喝,幾天就把事過了。真不用急。這時又想起了琴,他的未婚妻。她可好?他確實想她了……他放下二弟,對爸說我今天坐了車,太累了,想早點休息,明兒再說吧。”
“是,是,”爸又朝後麵喊“軍軍,還愣著幹甚?快給你哥搬鋪蓋去!”回頭又對他說你還是一個人睡在西屋裏好。”兒子下了炕,正要往出走,母親在身後問不喝點湯啦?)“不啦,娘,你們也該早點歇息了。”
小李子在院子裏站了會,抬頭看看天,黑漆漆的,幾顆稀疏的星星朝他眨著孤傲的眼睛。他一笑,轉身進了屋。他躺在自家炕上,望著蓋在身上的花被,微微一笑,心想再過 !
幾天,這就成我的新房了……剛閉上眼,忽然聽見有什麼響聲,忙拉開燈,一看,是二弟不知啥時進來了。問:“你來做啥?咋還不去睡? ” 婚隨手拉過他來,用臉貼著那小手。
“哥,你回來就好了。”
“咋啦? ”
“你還不知道,人家都說琴姐哩! ”
“說琴姐咋? ”
“說……說……”二弟吞吞吐吐,低著頭,望著炕沿,眼睛一眨巴一眨巴。
“說她人好吧,是不是? ”他想像著。
“嗯,嗯。”二弟答應著,一扭身卻出了門。
他不去多想,他相信她,佩服她,他知道她在全隊的同齡姑娘中是最漂亮的,又精明能幹,所以對她一片熱情。他曾美滋滋地想:要是能娶了他,就把全權交給她,一切由她分派,自己一心工作。當然,大丈夫讓愛人當家,可能別人會笑話,管他呢,別人哪裏知道內情呢?他常常這樣自個兒提問又自個兒否定,末了,隻在心裏默念幾句對心上人的讚語……他熄了燈,雙眼盯著房梁忽然一個念頭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