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裏“右派分子”要參加文革後的第次高考有一天中午,隊上文書送給他一封信。他一看筆跡和地址,就知道是黃麗寫來的,趕忙拆開來看。看完信,他傻了眼,連午飯也不願意吃,櫻桃一連催了好幾次,他一動不動。問他是啥事,他一句話也不說,給櫻桃連個好臉色也不給。櫻桃覺得委屈,就坐在屋角的小板上傷心地哭了起來。哭了好一陣,齊越才發現,趕忙走到跟前,好說歹說哄得她不哭了,也吃了飯,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講給櫻桃聽。原來,齊越準備在今年恢複高考時,報考他的母校西北農林大學他恩師的研究生。經過一段時間的刻苦努力,效果非常明顯,學業進步很快,他真是信心十足,充滿希望,整日裏磨拳檫掌,躍躍欲試。可今天黃麗信中告訴他的消息對他來說無異於當頭一棒。
黃麗說的沒錯,戴著這頂右派分子帽子,別說考大學,考研究生,就是生存也舉步維艱。永平村的鄉親們不計較,並不代表別的地方的人們不計較:你自己不計較,不代表別人不計較。退一萬步講,就是不替自己考慮,也得替櫻桃和她肚裏的孩子考慮啊。可是,一個平白無故被打成右派的身無分文的既不是農民又不是知識分子的窮困療到的人,要想平反摘帽,真比登天還難。自從收到這封信,他一連幾天都打不起精神,不但試驗田懶得去,就連正常的出工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櫻桃怕影響不好老催促他按時去上工,他給櫻桃發火:“催什麼催?我不去天塌不下來! ”看到櫻桃被自己罵哭了,又挺著個大肚子,他又傷心又後悔不迭:“我的寶貝,莫哭,莫傷心。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無能,害得你跟著吃苦受累。”又是哄又是親,櫻桃很快便破涕為笑:“我沒事。你一定不能泄氣。你要是能到外邊幹事情了,不但我替你高興,就是肚裏的孩子也會為他的爸高興哩。”齊越憂愁地說那當然好。可要是出不去又咋辦呢?”櫻桃露出一絲不宜覺察的神情,“既就是出不去,我也會守你一輩子。千萬別泄氣啊! ”
隊上是同意了,可是齊越的老丈人--富農分子沈富貴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大大出乎人們的預料。人們都以為他聽了這件事情以後肯定會堅決反對,事實上恰恰相反:他不但不反對,還堅決支持。對齊越和櫻桃所說的兩手準備,他斥之為一派胡言。
“什麼兩手準備? ”
他瞪著他那雙很特別的小眼睛對齊越說:“別給自己找退路了。
你隻能有一手準備:摘掉黑帽,專心考學,別的什麼都不要管。隻有這樣,你娃才有前途。要是後退半步,你娃這一輩子可就完了。”
他給齊越出主意,教他找王隊長和劉組長請假,就說要到縣上和省城跑一跑自己的事,“你就告訴他們,別人那麼大的黑帽子都平了反了,為啥就你還戴著? ”
真有點出乎意料,李支書、王隊長和工作組老劉聽了齊越的意見,二話沒說就答應了,好像他們已經得到了上邊的什麼精神。櫻桃高興得過節似的,齊越簡直覺得在做夢,因為,這一切來得有點太突然。臨走了,齊越還有點不放心,因為櫻桃過幾天就要生了。櫻桃對他說:“你放心走吧。我這裏有我娘和眾位姐妹哩。再說了,你就是在跟前,又能幫上什麼忙?還是辦好你的事要緊。”
一席話,說得齊越鼻子有點酸酸的。
黃麗在省上幫他活動摘“帽子”
其實,對齊越這件事,最焦急的人是黃麗。齊越才準備往縣上找的時候,她早已在地區和省城到處奔波了。她信心十足,因為她知道,齊越根本就沒錯誤,完全屬於錯劃。可跑了半個多月之後,她卻有點泄氣,一點勁頭都快沒有了,要不是他爸爸一個勁地給她鼓勁打氣幫忙,她恐怕早就放棄了並不是齊越有多大的問題,而是她跑遍了地區和省上的人事部門和有關單位,連齊越的任何材料包括檔案都找不到,這下她才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省上負責落實政策的一位工作人員一臉誠懇地對黃麗說‘四人幫’剛剛打倒,要求平凡昭雪落實政策的人實在太多,要說不難那肯定是假話你說說看,都十幾二十幾年了,甚至還有解放前的,能不難嗎?可要說不難,也的確不難隻要檔案完好材料齊全,當事人都健在,辦起來也不是太難,中央有政策嘛可你說的這個人,叫什麼來著?哦,叫齊越。地區和省上以及他原來的單位連他的任何材料都沒有,怎麼給他平反?
怎麼給他摘帽?難啊,難! ”那人用異樣的目光打量了一會兒,試探著說大嫂,你再想想,是不是他根本就沒戴過什麼右派分子的帽子,本身就是個農民,隻不過想趁著眼下這個亂混局麵弄個城市戶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