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醫生很緊張地走到前來陪護的櫻桃的母親和婦女隊長楊愛香跟前,焦急地說:“你們誰是產婦的親屬? ”
楊愛香慌忙一指櫻桃的娘她是……產婦的娘。”
醫生有點不滿地說她男人呢?她男人怎麼沒來? ”
“考大學去了 ”櫻桃娘小聲說。
“嗬,這孫,日娃不管娃! ”
醫生罵罵咧咧地說,“她娘也行,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是這,”他晃一晃手裏的幾張表格,“現在發生了緊急情況,由於胎位不正,產婦高度難產,我們已經盡了最大力量,但還是沒有辦法,母子兩個人隻能保一個。你們趕緊商量一下,究竟是要大人還是要娃?商量好了趕快告訴我。一定要快點決定,要不一個都保不住! ”
櫻桃娘一聽就癱了,要不是楊愛香攙住,早就倒在地上。豆大的汗珠子從她那包經風霜的布滿皺紋的額頭上滾了下來,她死死抓住楊愛香的手說楊隊長,你看這可咋辦?她爸、老齊又不在跟前……”楊愛香說:“老嫂子你先別急,待我再問問醫生……”
醫生也是無可奈何:“這我可說不準……目前這還是個醫學難題……要不然的話,你們可以問問產婦。”
“能問她嗎? ”
“能。她頭腦清醒著哩。”醫生催促說,“她丈夫不在跟前,你兩個又拿不了事,時間不等人,還是問問她是啥意見吧。”
“行哩,大嬸,就按醫生說的辦吧。”
櫻桃娘一臉的痛苦和無奈。她隻好在楊愛香和醫生的陪同下來到櫻桃的床前。
經過這幾個小時的折騰,櫻桃早已是大汗淋漓渾身虛弱了,好在精神還好,神誌清醒。她聽完醫生和楊愛香的說明之後,第一個反應就是使足力氣撕心裂肺地大喊一聲老天爺,你怎麼就不睜眼啊!你怎麼對我這麼殘忍啊? ”然後一陣暈厥。她很快醒過來,看見醫生手裏拿著的表格,剛才也隱約聽見了他們的談話,她掙紮著對醫生說。
“那就……再沒有辦法了? ”
“確實再沒有辦法了。”
“我……我寫個名字成哩吧? ”
“肯定成哩……你……還能行嗎? ”醫生小聲問。
“能成。”櫻桃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對醫生說道,“你把它給我吧。”
她指的是那張表格。
她歪著頭吃力地在醫生指給她的地方很是認真地寫下了自己的主意和名字。她喘著氣,眼裏和臉上一直含著笑。寫完,她不放心地又看了看,才把那單子慢慢地交給醫生,又閉上眼睛,長出了一口氣。
醫生看了單子之後,吃驚不小,趕緊遞給櫻桃她娘,又指指點點地說了幾句什麼話。
“天哪! ”
櫻桃娘幾步奔到櫻桃床前,搖著櫻桃的頭哭喊著:“孩子,你不能這樣啊。你還年輕,你還可以再生……”
櫻桃平靜地對娘說不不,娘,我沒有機會了,我不能教他失望。也許這就是命吧……”話沒說完,她就暈了過去,嘴角上依然掛著一絲淒慘的笑。
她娘和楊愛香都哭了,在場的人都低下了頭。
“櫻桃,你不能這樣啊,你不能這麼狠心啊! ”
她娘還在那裏哭泣。
櫻桃又醒了過來,臉色變得慘白。她望著醫生,吃力地點了點頭。她的手,一直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久久沒有挪開……35孩子出生了但不是很完美“哇! ”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一聲嬰兒的啼哭打破了屋子的寧靜。一個新的生命在他的母親付出了高昂的代價之後來到了人世。在場的人們都沒有像往常一樣露出欣喜的笑容。隻有櫻桃慘白的臉上,還掛著笑,永遠地掛著。她如果地下有知,應當對自己在人世間的最後亮相感到滿意了。
“我的可憐的女兒啊! ”
不知從哪個角落裏,傳來櫻桃她娘撕心裂肺的嚎啕。
窗外,一輪紅日剛剛從東邊的山梁上艱難地爬了上來。
在縣城通往永平村的山路上,前不久剛剛摘掉了 “右派分子”帽子、順利參加了全國高考的自由人齊越背著一個大旅行包,裏邊裝滿了他給櫻桃和即將出生的孩子買的各種東西,迎著驕陽,正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往家裏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