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丁代表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另一種精神--俠,在阿丁身上有著非常複雜的因素,他亦正亦邪,是人們口中的傳奇。他神貌極為怪異,高大雄壯,一頭厚重的黑發一直長到脊背,有著馬或者獅子的體貌特征。腰纏飛鏢,拳腳功夫非常好。阿丁八歲出洋,十五歲從金礦開掘處偷走兩匹馬起家。他心思很深,在替人馴賽馬時,琢磨出賺錢之道,但是華人不能買馬,於是用金錢驅使兩個洋人按照他的指令買馬,然後分成。他則在馬的飼料中動手腳,發了大財。當事情將要敗露時,兩個白人蹊蹺地死了。他是唐人街的邪惡,卻又代表著唐人街與整個白人世界相抗衡。手下有二十幾個不好男兒隨時會手拎板斧衝出來砍人,放高利貸,開春藥廠,出賣自己的裸照給妓女,他多次殺人後失蹤之後更換姓名。“沒了明裏暗裏造孽的阿丁,便有了這些大模大樣逛進鋪子,舒舒服服搶錢的洋人。”製造大劫難,燒毀眾多房屋,強奸眾多華人婦女。而當他在鐵路工地出現時,從不延遲的五千工人同時大罷工,他成為幕後的操縱者。組織罷工是阿丁正義感最充分體現的地方,他在假扮翻譯對那兩個雇主代表所說的那番話可以載入史冊,他用非常謹嚴的詞彙指控美國人:“新法案把中國人作為惟一被排斥的異民,這是地道的種族壓迫。他們還說,鐵路老板們把鐵路歸功於德國人的嚴謹,英國人的持恒,愛爾蘭人的樂天精神,從來不提一個字的中國苦力,從來就把中國人當驢。”這也是嚴歌苓寫到此處時的義正詞嚴,忍不住借阿丁之口發了話。舊金山鐵路修建中華人的辛酸血淚史在湯亭亭的作品中也有相當多的展示。
這樣一個凶蠻罪惡的阿丁卻在內心深處思念著他從未見過麵的妻子,“似乎是一個顛沛在旅途上的行者——一個住盡客棧,吃百家飯的江湖倦客對於歸宿那非同尋常的珍視和渴望,盡管這歸宿遙遠、朦朧,尚不如驛道盡頭的海市蜃樓。”他認為隻有這樣一個妻子能讓他滾去一身獸皮,做回乏味的規矩人。他愛扶桑,是對他名貴的馬、犬、鸚鵡的愛,是用來解悶、賺錢的工具。當他發現扶桑就是老家給他娶的妻子時極為矛盾。作為一個傳統的中國男人和貞潔觀,如果妻子白璧有瑕就要殺了她,還給她一個貞潔的美名。何況扶桑已經墮落為一個卑賤的妓女。他就想殺了她,並說殺她是因為愛她,把她當老婆來疼和看重。但是阿丁猶豫多次卻未能動手,這與他果斷剛毅的個性是不太相符的,寫出了他對扶桑的真愛和他在美國多年後實際上已經改變了許多觀念,其中也包括對貞操的觀念。最後他放棄了殺扶桑,也失去了活下去的精氣神,他散盡家財,散盡手上買來的女子,變得極為頹廢消極。
扶桑對這兩個男人都有愛,是大地一樣溫厚接納的愛。她以她博大寬宥的母性寬恕了克裏斯的暴行,將他衣服上的紐扣盤進自己的發髻,實際上在內心給他留下了一個位置。她身著盛裝來到阿丁受刑的刑場,與他舉辦刑場上的婚禮,並最後將他的骨灰護送回國,這個畫麵是作家的誇張和浪漫想象,但也的確淒豔溫情。這是她愛阿丁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