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片一 1_3(1 / 1)

一輸送貨物之行列,三車馬,五騎,奔逸絕塵,疾如風,一路向東,仿佛執迷而迎日,非窮東而不返。

茫茫雲海,連綿,散漫,宛若原野,宛若巒丘,宛若沼澤,宛若江河。數十鐵蹄踏踐,雲氣揚如黃沙,而留痕宛如梅花,三行雲線於晴空。

雲結流靄,斂散而霏,漫漫若霧,行列穿而散之。

前車錦蓋,素雅而不平常。兩騎引導之,疾如錐矢,兩窗之簾隨風狂卷,不時揚於窗外,應和風聲。

卒然,一黑色羽毛隨疾風飄入車中,冉冉而落於車底。色黝黑,有光澤而晃眼,震蕩而起,竟劃破錦布。

車中老者蹙眉,須臾又麵色平和,踏羽毛於履下。

運送貨物之行列,奔逸如風如洪,出隴右道,下東南而入關內道。山丘,河穀,溝壑,行列神速,踐地揚塵,直奔城門。

長安。

西市,群賢、懷德坊以東,延壽、光德坊以西,醴泉以南,懷遠以北。

行列,經金光門,沿街往東。

申時,欲西垂之日,其光暉斜照東行之行列,影流行於前行之道路。

藏匿於陰暗者,無影無跡,目在暗,而似乎畏明,但其鼻卻異常機敏,憑其嗅之,即能明知弱肉之所在。

光陰自東向西,轥轢四方之地,除舊更新,變化萬物之關聯,湮滅萬物之相貌容顏。但人,不屈其革鼎之力,曆代承繼先人之習俗政教,重複亙古之語言、文字、習貫、飲食、節日,等等,卻又不經意而變更此中絲毫,曆久而彌新。

時節與自然之約契,氣候寒暖、晴雨燥濕、風雲斂散,幾乎如約而至,長安之繁盛,街市之喧鬧,曆時而厚積,但蓄勢而待發。

興隆必不負其盛名。

血脈之承載,情感,心緒,喜樂,冀望,也俱因時節而激發至極致,激越,感奮,怡悅,迫不及待,大眾以種種言行舉止,昭顯其等同宗共祖之心。

鬧熱必不負其魂骨。

裱糊以吉祥刺繡之綾絹,或裝飾以剪紙、書畫、詩賦,編結絲穗、羽絨,或編紮明球、玉佩、海貝……百種花樣,千種紋圖,萬種形式。華鐙,彩燈,籠燈,水燈,幾乎供不足其所求,尋常百姓,或衣著顯貴之豪府家仆,依舊不時而至。

自大將軍李靖征討突厥,凱旋而歸朝,之後,唯有一食物,此期日日售罄。

九鳳樓,東市千百豪樓之一,窮盡華侈,卻大隱於市。

外觀不過一間,無漆之門扇,隱隱木香,近見鶴、鵲、燕、鴛、鴦等百鳥之鐫。其高一丈,窄而不過三人,過之卻豁然開朗,別有洞天,有三進六間之寬大,錯落三層,回廊百曲,樓梯百計而貫通其間。仰俯而觀,環視四方,所見皆木之本色,但梁柱檁椽、戶牖欄杆、桌椅幾案俱雕飛鳥,千萬之數,仿佛世間全鳥之窠臼,蔚為奇觀。

但其最與眾不同之處,在於其中央廳堂,距地一丈而懸一大鵬,而鵬之上,貫穿至脊檁,另懸大鵬數二,孔雀與鸞鳥各三。其等四周千鳥圍繞,皆似憑空而懸,宛如九天之鳥。有人謂其等皆乃金鳥,但所見不過木色耳。

平賈而不欺客,故九鳳樓之名常見於達官顯貴權勢之柬帖,亦相傳而聞名於清平人家之口耳,應接四方來客。

每至年月此日,九鳳樓應接無暇,雖樓中賓客無幾,但眾傭徒勞碌而異於尋常,皆工作於庖廚,或奔走於達官、富賈、百姓之家。

而黃昏閉門之前,樓中隻有傭徒一二人,大門通常關閉而未閂耳。

城中一百又十坊,寬綽府第,簡允宅屋,自卯時,炊煙初升,如縷如駒而蔚成雲霞一刻之始,長安四處,方寸不遺,喧囂不止。

貴富人家,家仆勤而拂拭積塵,清掃廳堂,料理庭院,結飾台榭,布置美好,預備宴筵娛樂,及祭月果餅。

尋常人家,主婦女子清掃裝飾宅屋,精心設備宴筵,早早陳列祭月點心,不求奢侈,但極盡豐盛。

天下安和,人心愉佚,皆為節日著力,奔波,而在行動中等候,隨之醞釀成希望,漸漸滿膺激情,翹首以望,內心祈願其美滿美好,心懷善念而為之喜慶。

茫茫一片,皆歡樂和諧,麵麵含笑,目目含情,美言美語,如意心願。此,或即節日自始之本意。

時,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