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嘴!”東家把臉一沉:“當初畫押蓋手印之前,這文書是讓你從頭到尾看過的,你答應了才打手印的,你想抵賴嗎?”

“俺……俺隻是看過,可俺……俺不識字呀,俺隻是聽你說了一遍,你也沒說拿地作抵押呀……’’

“混賬!”東家指著時聖茂的鼻子:“俺跟你交代得清清楚楚,現有文書為憑,你說什麼也沒用,讓你典賣這幾畝地還賬是便宜了你——你知道俺這趟花費有多大嗎?你以為就買豬花本錢嗎?豬到了縣城賣,要給集頭交錢,要給幫會交保護費,要給官府當差的交錢,還要上稅,這些錢我早就墊出去了,要不然俺敢到縣城去做販豬生意?俺看你窮得叮哨響,這才便宜了你,你要不服,上衙門去告!你身上找不出半個銅錢,你拿什麼打官司?再說,你立了文書,你去告狀就是無理取鬧,撕毀文書,誣告好人,罪上加罪,交了地還得蹲大獄,你可別不識抬舉!”

“不!不!”時聖茂哭叫著:“俺那地,俺那地……俺不能沒有地……”

“不給,就不給!”時傳祥怒吼著:“俺沒地種,全家都得餓死,你們這是坑死人啦!”

“小家夥,你別著急。”東家皮笑肉不笑地說:“地典賣出去,你想種,還讓你家種,隻是交租子就是了,交完了租子,剩下的還不都是你家的?隻要你在規定期限之內湊足了典地的本金和利息,交到銀號,你就把地贖回去了,那地還姓時,誰還稀罕要你家那幾畝破地不成?”

時聖茂這下明白了,東家雇他趕豬,借錢給他做本,這一切都是一個陷阱,如果這趟生意成功了,那地痞、流氓、集頭、惡商、官府的敲詐勒索,層層剝皮,也會把他剝得精光地回家。如今豬死了,東家就嫁禍給他,趁機霸占他的土地。文書由東家寫,賬由東家算,官府豪紳地痞流氓是串通一氣的,哪有窮人說理的地方?鄉裏財主奪農民的地大致都是用這種手法,真是吃人不吐骨頭啊!現在已經落進了十八層地獄,後悔也來不及了……

“啊……!”時聖茂大叫一聲,就昏倒在地。

“爹!爹!”時傳祥掙開狗腿子,撲了過去。哭叫著:“爹,爹,你醒醒,你可不能這麼冤枉死了哇!你死了,俺一家五口人怎麼辦哪?爹……”

“你放心。”東家貓哭耗子假慈悲。“你爹死不了,誰叫俺是菩薩心腸呢?再說,他還沒把地契交出來,怎麼能死呢?俺還要他給趙家種那六畝二分地哩。唉!俺好人做到底,你們別把好心當作驢肝肺……”對狗腿子說:“千萬別讓時聖茂死在這裏,你喂他點熱水,發給他幹糧,想辦法讓他活著回家去。三天以後俺帶人到大胡莊去收地契,俺要看見活人,這事交給你去辦,俺在這裏還要把這些死豬跟要死不活的豬賣了出去才能離開——倒了八輩子血黴,碰到這兩個喪門神!對了,這時老四是個強牛,你好好對付,可別打死了他,要把兩個活人送回家。唉!誰叫俺心善哩,出了人命我倒不怕,可是沒工夫找這個麻煩,你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東家您放心。”狗腿子說。

“真是倒黴——好人難做啊!”東家一轉身,往外走了。

“你別走!俺跟你拚了!”時傳祥順手拾起一根木棍追了上去。狗腿子早有防備,跳過去一腳將他踢倒,順勢在他手腕上重重踩一腳,時傳祥在地上疼得哇哇叫。狗腿子一把拽起他來,又是一個響亮的耳光將他打倒在地。惡狠狠地說:“小雜種!要不是東家要你們兩個活口,我廢了你讓你們倆跟這些豬在一起凍死!你老實點,以後你就是給趙家種地的牲口,老老實實活著吧,不到死的時候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