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3章 雪隱晴消(一)(1 / 2)

銀月之下,撐滿他完美背部線條的,是如此突兀的刀痕,從愈合程度與顏色不難辨出當初這一刀紮得不淺。曾聽沈卓提起過,當年在揚州城見到顧近雪時,他因為身負重傷倒在城邊,想必這刀上糾纏了他不少時日。

“當初我跳河時,燕軍還不忘送我一刀,深恐我死不了。可惜啊……”顧近雪回憶往昔,指尖彎曲,逐漸握成拳,“可惜不隨了他們的心願。”他手撫上背後看不到的刀疤,“你要我忘記曾發生過的,重新開始,可這印記不消,如何重新開始?”她在他身後,熱燙淚珠滾滾而下。亂世漂泊浮萍,誰又能完全治愈好別人心中的傷?她輕言一句便要他重新開始,卻未曾想過曆經生死之人,若何三言兩語就能消除?更何況,這觸目驚心的刻印有一半是因她而烙下!

“顧近雪,”她走到他麵前,右手上滑,借著月光,她眸眼清亮無暇,“我,白晴起誓,從即刻起,眼不觀,耳不聞,外界所有的事都與我無關,我不會在詢問有關宋府的任何人,任何動向,我……”她眼前一晃,便已被他牢錮在他胸前。他胸膛前地肌膚有些微涼,白晴閉上眼,手去碰觸他背後凹凸不平的疤痕,他渾身一震,低叫道,“別碰!”這是他不能被提及的晦暗。

她目光瀲灩,不顧溢出的淚水笑道,“我卻不覺著醜呢,上戰場之人,這難道不是一種勳章麼?”他氣息伏定,隨即俯下頭,在斑駁光影中將她拉向自己,緊緊相貼。月色濃重,輕微伴來的風有甜蜜卻酸楚味道。恍惚中,白晴隻見得許久不見的,他清明不含雜質的雙瞳。雙手緩緩繞住他後頸,無聲中,情歸。

“我憶起一件事。”夜半,她枕在他臂彎間,烏黑發絲披散於綢單上,沉默良久,她知曉他並沒入睡,便開口道。“什麼?”黑暗中,隻看得見他幽亮的眼。“後日,是你的生辰。”他一怔,沒有回音。

從弱冠之年離開揚州,他便已記不起自己的生辰,在金陵求學的日子甚苦,每日還要為了各種牽絆和估計而隱忍,壓抑不已,從不記得為自己過生辰。與她成親後,隻有提到過一次,最後也不了了之,好似每次要過生辰的時候,都會有事情橫生阻隔。

“罷了,這不過是虛設而已。”他一頓,“更何況,我還有重要的事。”他雙眼盯著簾幔,“過兩日,你和白毓收拾物件,先離開京城。”白晴聞言心涼了半截,她聲音帶著微顫,“顧近雪,你還是不信我,或者說……恨我?”

他凝望她,隨後手一攬,將她擁至身邊,“可能會有事情發生,你們留在此不安全。”“何事?”顧近雪緘默半餉,“那日在尋芳閣,我大意了,錢永取走了我的腰佩。”那腰佩是當年洪武皇帝親賞於有功之臣顧家,特意讓人在佩上刻了“顧”這一字,這腰佩是用漢白玉精心雕琢而成,色澤和光滑度都與普通的玉不同,當年得到皇帝親贈的除了顧家,便是白家。這腰佩自他那早夭的大哥逝世後,顧老爺便給了獨子顧近雪,以示鎮重,更含有顧家世世代代效忠於大明王朝的意味在其中。

想必,定是那日在尋芳閣與那廝爭辯之際,他下手的。這腰佩太特別,隻要皇家的人一見便明白他還未死。想來錢永定是那日惱羞成怒,偷偷下手以便日後威脅他。

“那你當與我們一同離開京城。”若顧近雪還活著的消息被皇帝知道,白晴不敢想象又將會是怎樣的一場劫難,帝王之術,為了鞏固江山,勢必是要趕盡殺絕的。三年,三年,已經痛苦了三年,若到如今還有風雨不測,她可能真的無法承受。隻有一起離開,不諳世事,那麼,皇帝將永遠也不會知道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