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就聽十分響亮的器皿破碎聲,原是章公子將茶具一下子摜到院牆上,冷冷地道:“來者何人,夜闖民宅,欺負失明之人很有趣麼。”
“夜闖民宅”、“失明之人”、“欺負”三個詞接連砸下來,朱銘豐再莽撞也知道自己理虧,連忙停了手。抬頭看,不遠處那位聽琴的青年男子,直直立在那裏,麵向他等他答話。這青年身材頎長,一身銀灰色薄衫,麵上覆著三指寬水藍絲帶,遮住眼睛,薄唇抿成條線,那氣度一眼望去便知久居上位。
鳴玉不及多想,趕緊掙開,伸出雙手,往章公子處奔去,途中險險摔了一跤,一抓到章公子衣袖立刻捉緊,躲到身後去。
章公子微微側首,問:“莫怕,他怎麼你了,受傷沒有?”
“沒、沒有......他脫我衣裳。”鳴玉抽泣著回答,剛剛那一刻他完全不能預料會發生什麼,現下頗有種虎口餘生之感,仿佛隻要章公子站在自己身前,再可怕的事都不會害怕。
章公子袖子下那隻手翻轉過來,捉過他的手指,握了握,另一手摸上他的肩頭:“攏攏衣裳,定定神,一切有我。”說罷,又仰頭厲聲道:“怎麼,閣下就這麼惜字如金,一句話都不說了麼?”
朱銘豐忙拱手為禮,行了一半見對方沒反應,才想起眼前之人看不見,趕緊道:“咳,這位兄台,我叫朱銘豐,過來找我兄弟,應該就是你身後的人,他身上有個疤,我就是想看看。”遂說了疤痕位置、來由。
鳴玉怔住,章公子又握了握他手指,輕聲道:“沒關係,鳴玉,你告訴他罷。”
“確實如此......”鳴玉話音未落,朱銘豐已經叫起來:“你果然是我兄弟,朱銘裕!還記得我給你起的小名兒嗎?我管你叫小穀子,你生氣了好幾天。還有,那年不是我跟娘生病,爹怎麼會賣了你!你知道我這幾年一直在找你嗎?還好終於見著你了!”
鳴玉從章公子身後露出半張臉,幾乎湮滅的記憶浮現在腦海,零零落落。自己似乎確實有個小穀子的小名兒,那,剛剛抱著自己的人......“你說、你是我哥?”聲音發顫,手也微微戰抖。一直想著哥哥能夠找到自己,也想象兩人見麵情形,今次,這麼突然,當真遇上了?
“我當然是你哥!你忘了,還是你說的我屁股上有顆大黑痣!不信我找個地方給你看——”朱銘豐大聲道,猶豫了一會又問,“這位兄台,能讓銘裕過來看看嗎?”他急急而來,就是怕兄弟受委屈,甚至打著搶人的主意,現下看兄弟不像被虐待的樣子,已是放下三分心來。又見兄弟一直躲在章公子身後,顯是對這人無比信任親近,這人也有保護之意,又放下了三分心。想想雙方現在鬧僵了總歸不好,是以口氣也柔了點。
這話一出,見自己兄弟臉上先露出些喜色,隨即垂了眼簾,抓緊了麵前之人的手,吸了吸鼻子,低聲道:“哥哥,那個,我眼睛看不見。”
“啊?”朱銘豐傻了,起初他聽章公子喝問,隻道嫌他欺負主人失明,原來對方話裏指的是鳴玉。仔細察看,兄弟的眼睛果然黯淡無神,不由驚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句話,鄙人也想問問朱少俠。”李管事緩緩走進院子:“朱少俠,為何深夜還不歇息?難道在主人處亂走就是為客之道麼?況鳴玉還非自由之身,家主允你見一麵已是通融了,有事請與管事之人商談。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大家都不要為難。”
連消帶打,朱銘豐也沒詞了,隻得道:“銘裕,你等著,我會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