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娘並不在意此事,依舊帶著初娘一同待客,與慕容芷、慕容萱坐在內堂一側談笑風生。謝琰用完朝食之後,又一次坐立不安起來,擰起眉道:“十娘也進去好一會了,怎麼半點消息也不曾傳出來?”這群婦人皆是隻進不出,難不成產室裏發生了什麼事?!
此時此刻,產室當中確實是一派春風和煦的場景。靠在隱囊上的李暇玉不慌不忙地用了些湯餅,含笑道:“時候差不多了。”
在一旁陪著她說笑的小王氏與顏氏起身,悄悄地對視一眼,便陪著坐得遠遠的王氏出去了。臨出產室時,王氏不知怎地,回首看了看,抿了抿嘴角。李暇玉感覺到她的視線,有些疏離地朝著她微微一笑,目送她出門去了。
李丹薇蹙眉道:“她來做甚麼?有她在這裏,你生孩子都不得安生。”
“許是到底有些擔心罷。”李暇玉道,很是熟稔地握住了梁上垂下來的綢緞結,感受著腹中孩兒的動作,運氣用力。
伺候她的幾位產婆皆是女兵出身,在青光觀待了好幾年,專程學了醫術,曾有上百例接生的經驗。木蘭衛首屈一指的“醫官”,觀主的關門弟子阿晩亦守在旁邊,隔一段時間便給她號脈看診。有這麼些經驗豐富又頗通醫術之人在身邊,她絲毫不擔心生產時出什麼紕漏。隻是不知謝琰究竟是如何想的,送她入產室之前,臉色慘白得竟宛如生了急病一般。
這個傻耶耶,都已經過了多少年了,竟是半點沒有長進。
見她已經開始用力,李丹薇遂也不再多言,有些緊張地望著她。李暇玉調整著呼吸與節奏,恍然間又想起許久之前生染娘的時候——彼時尚是初產,破費了些氣力。待到初娘與四郎出世,又是雙生子,一前一後熬的時間也略長了些。如今隻得一個孩兒,應當會比想象中順利許多罷。
好孩子,既然你已經來了,便是與我們有緣,安安生生地出來罷。
半個時辰之後,一聲響亮的嬰啼傳出了產室。謝琰幾乎是跳了起來,匆匆忙忙地來到產室前,隻恨不得能立刻破門而入。不過,他尚未被焦急衝昏了頭腦,又忙去換了一身衣衫,潔麵淨手,這才得了進入產室的許可。
仆婢們已經有條不紊地收拾起來,室內依然彌漫著奇異而甜腥的氣味。謝琰卻恍若不曾聞見,大步走到產床前,打量著自家娘子。隻見李暇玉渾身大汗淋漓,滿頭烏發披散下來,粘在額頭上臉頰邊,瞧著多少有些狼狽,卻令人禁不住心生憐愛。她懷裏抱著一個繈褓,抬起首朝他淺淺一笑:“三郎,你瞧,咱們的七郎。”
見她臉上帶著一兩分血色,似是並未氣血皆失,謝琰心中鬆了口氣,這才分出幾分心思瞧她懷中的孩兒。如同初娘、四郎出生時那般,小家夥渾身皺巴巴的,滿是褶子,完全瞧不出容貌。饒是如此,畢竟是血脈相連的父母,兩人都覺得這孩兒生得真是可愛至極。
見他們若無其事地逗弄起了孩子,李丹薇忍無可忍:“元娘剛生完孩兒,你且讓她歇息罷!孩子交給阿晩看看,若是無妨,就抱出去讓染娘她們瞧瞧小兄弟!而且,你已經趕不上早朝了,還是得去當值罷!”
謝琰雖然很想告假,卻也知道妻子生產絕非告假的理由,那群禦史早便恨不得在他身上咬下幾塊肉來,又如何可能放過這樣的好機會。於是,他隻得將七郎抱出去,交給染娘,又請小王氏與顏氏多看顧一二。臨出門時,他又派人去通知李家、王家、崔家等諸多親戚友人以及交好的世家,這才翻身上馬去了宮中。
李暇玉躺下來休息,李丹薇守了不多時,便見柴氏與孫秋娘來了。柴氏見孫女正安然睡著,心中十分放心,便又轉身去看新生的孩子。倒是孫秋娘,前前後後問了許多事,越發覺得委屈:“原本是我家離得近些,該叫我過來陪著阿姊的。想不到,姊夫卻寧可舍近求遠,去問十娘姊姊……”
李丹薇寬慰她幾句,低聲道:“你來得正好,何不與謝家嫂嫂們說說孩兒洗三的事?”她雖自詡為“娘家人”,但到底不及李家人更名言正順。
孫秋娘微微頷首:“我省得,十娘姊姊放心,定要將七郎的洗三辦得風風光光的。無論如何,姊夫如今是正三品的大將軍,阿姊又是郡夫人,該有的排場可不能小了,免得教人輕瞧了去。”說罷,她又恨恨地咬牙切齒:“也好教那些背後嚼舌頭說阿姊是隻母老虎的人瞧一瞧,阿姊這般兒女雙全的福分,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可不是麼?兩雙兒女,怎麼瞧著都是大福份。李丹薇彎起眉眼,把著她的手臂:“咱們也無須與她們鬥氣。她們是什麼人?咱們又是什麼人?與她們計較這些,反倒是失了咱們木蘭衛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