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十一年春,省試結束後張榜,謝家大郎謝滄榜上有名,成為又一位名揚長安的少年進士。得知他居然尚未婚配,不少人家皆是大喜過望,立即派人提著禮物前往宣平坊謝宅打探消息,險些將門檻都踏平了。京中百姓亦是津津樂道,不知這榜下捉婿能否成功,年少俊美的探花使又將落入誰家。
誰知不過幾日之後,聖人便倏然命中書舍人擬定敕旨,封吏部郎中謝璞之子謝滄為駙馬都尉,尚義陽公主。旨意傳至謝家之後,所有曾經蠢蠢欲動的人家無不偃旗息鼓。百姓們得知此事後,更是傳為美談:榜下捉婿,誰又能搶得過當今天子呢?
殊不知,此時此刻,搶得佳婿的天子心中正是五味陳雜。他遙遙望著容顏嬌豔笑如春風的愛女,心裏酸溜溜的,便對身邊的謝大將軍與慕容大將軍道:“留女留成仇,俗語誠不欺朕。前些日子還成天都蹙著眉呢,敕旨一出,眼角眉梢都透著喜色。孩子長大了,真是迫不及待地要離開耶耶了。”
謝大將軍家的愛女眼看著便要及笄了,聞言忍不住瞪了一眼身邊的未來親家:“臣覺得,貴主許是聽見那些流言蜚語,心裏有些不安。如今聖人下了敕旨,算是將婚事定下了,她才安心許多。若是成婚離開聖人,想來貴主也是不舍的,聖人不妨將吉日推後一些?”這種時候,他渾然忘了,急著娶婦的是自家嫡親的大侄兒。
慕容大將軍家的愛女前些時日剛出嫁,渾身都籠罩著頹喪之氣:“臣也覺得,是該多留些日子。行六禮可急不得,非大吉之日不可行,得好生挑一挑才好。臣如今真覺得後悔……捧在手心裏這麼多年的掌上明珠,便被野小子就這麼給叼走了……”他所言的野小子,正是時任鷹揚衛中郎將的權峙之長子,權殷。
聖人雙目微微一亮,深覺此計大善:“朕這便讓太史局好生卜算一番。若不是大吉之日,朕絕不會許行六禮!”作為父母,當然理應由他來挑過禮的日子,而非宗正寺卿。至於澤王與許王,也可順便再挑兩個日子,早些成親。
誰又能知曉,堂堂的大唐皇帝與兩位軍功赫赫的大將軍,居然在討論這種小兒女的婚事?可憐天下的傻耶耶,即將嫁女的心情都莫過於此罷了。就連遠在安北都護府的崔子竟,愛女崔菀娘都已是雙十年華了,還舍不得將她嫁出去呢。若不是鄭夫人與真定大長公主做主,將這個傻耶耶挑剔女婿人選的信件丟在旁邊不管,崔菀娘恐怕依舊是待字閨中,哪能如眼下這般與阿史那社爾將軍、衡陽大長公主之孫琴瑟和鳴呢?
許是感覺到自家耶耶的目光,義陽公主回首看了一眼,粲然一笑。謝紅染、謝梅初與慕容萱也笑盈盈地轉過頭,均是眉眼彎彎。
三位傻耶耶禁不住回以一笑。笑罷之後,想起方才那些話,都有些不自在起來。
聖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幾分疑慮:“令娘如此相信朕,朕如何忍心教她失望呢?也罷,也罷,朕不替她挑什麼吉日了,將此事都交給皇後與阿姊阿妹們罷。”若是讓他來挑,定是處處都不能滿意的。
武皇後知道這位陛下的心思,卻也並不在意。她將真定大長公主、長樂長公主、晉陽長公主、衡山長公主都請進宮中,又喚來了義陽公主作陪,一起討論成婚吉日之事。當然,定敏郡夫人李暇玉與公主傅母秦氏同樣在場。
“聖人這回總算是有了決斷。”真定大長公主素來果決,毫不客氣地道,“若是全憑他做主,恐怕令娘年滿十八他還覺得不足呢!想想我們家菀娘,子竟和九娘剛開始都依著她,不急著給她尋夫婿。到了年紀,兩人又百般挑剔,遲遲都拿不定主意。孩子們正是花信年華,這般好時候怎麼能錯過?早些嫁出去了,又有什麼不好的?”
“真定姑母說得是。”長樂長公主也道,“聽聞太史局已經卜算出了吉日?咱們瞧瞧。”
“以兒看,倒不如就定在四月呢。曲江芙蓉宴之後,探花使名動長安,再讓咱們令娘下降,雙喜臨門!”衡山長公主眉飛色舞,指尖緊緊按在四月的吉日上,“就是四月,太晚了恐暑熱難熬,更晚些咱們令娘就要等不及了!”
聞言,義陽公主雙頰暈紅地垂下了首,嬌羞得連白皙的頸項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簡直猶如一幅畫般美麗動人。晉陽長公主一歎,將侄女攬進懷中:“你這個口無遮攔的,當長輩的怎能隨意打趣晚輩呢?如今已經是三月了,四月趕得太急了,必定不可能的。尋常人家走六禮至少還須得半年呢,咱們皇家怎能如此急躁?”
“晉陽妹妹說得是。”武皇後接道,“真定姑母,兒倒是覺著,八月有個不錯的好日子。仲秋時節也涼爽些,木樨花開,景致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