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宗室見皇帝陛下果然無比疼愛義陽公主,心中自然各有計較。有人甚至未雨綢繆,與駙馬都尉謝家也結交起來。謝家自然不會拒絕宗室公主與親王郡王的好意,但對於聲名狼藉的宗室亦是敬而遠之。
而此時的謝滄已經授官門下省左拾遺,比他同科的進士們位高兩階,為從八品上的諷諫言官。那些未能與謝家結交的宗室們不敢自恃身份——若是惹得這位駙馬都尉不悅,說不得一折子便參奏上去了,反倒是得不償失。更別提,他的叔父可是那位禦前寵臣鷹揚衛大將軍謝琰,叔母是木蘭衛將軍定敏郡夫人李暇玉,這兩位可都是千萬惹不得的主兒。
如此,納征、請期之禮行完之後,太史局便給出了親迎禮的吉日:正是仲秋之時,八月十七日。而行禮的婚館,便設在晉陽長公主舍出的別院中。此別院位於親仁坊,離宮城並不遠,距宣平坊也很近,又刻意翻修過,再合適不過。
到得八月十七那一日,義陽公主妝扮妥當後,姑母與姑祖母們皆來相陪。武皇後也握著她的柔夷,特特叮囑了好些話。眾貴主們聽了,便又傳授起了夫婦相處的心得。她們是金枝玉葉,無須忍氣吞聲,卻也不能過於驕奢跋扈。畢竟,駙馬是夫君,若想夫婦相得,有些事做了隻會傷了情分罷了。
義陽公主微笑著聽長輩們囑咐,一抬眼便見諸位長輩的神色情狀各不相同。
與駙馬情深意重的,諸如真定大長公主、長樂長公主、晉陽長公主與衡山長公主,反倒是甚少說什麼。倒是那些與駙馬處得不鹹不淡的長輩,似是終於尋得了機會,一口氣說了好些話,猶自帶著一絲悔意。更有些與駙馬兩看兩相厭的,半個字也懶怠說,便是說出話來,也不過是強調公主的身份絕不許任何人逾越罷了。至於那些個品行不佳的,全教聖人拘在了家裏,連婚禮也不想教她們參加,免得壞了女兒的心情。
黃昏之時,駙馬都尉謝滄帶著好友與阿弟們,騎著駿馬趕往皇城。一路上,各裏坊的百姓們無不湧出來爭相觀看,連聲歎這位駙馬都尉真是美姿容,身後的阿弟們亦是個個風姿俊秀。不少年輕婦人和小娘子還禁不住扔起了巾帕與絹花,竟是一付擲果盈車的景象。
更有許多高官世家內眷,停車在路邊,親眼得見謝家子們的風采之後,心中不由得暗歎:天子的眼光果然是最好的,也不知謝家其他兒郎們又將落入誰家之手呢?謝駙馬底下,光是親弟弟便有三個,又有三個堂弟,總該能為自家小娘子搶得一位佳婿罷。
其實,公主下降的婚禮較之常人無異。不過是須得駙馬前往皇城迎親,也隻能在婚館舉行典禮罷了。謝滄來到宮城中後,照舊要受宗室內眷與宮婢們的刁難,吟催妝詩,受殺威亂棒。又行奠雁禮,接著便是新婚夫婦拜別帝後。
聖人紅著眼眶送走了愛女,一直送到宮城之東的延喜門,與武皇後立在城門樓上繼續目送愛女搭乘厭翟車遠去。看著看著,他禁不住長歎:“令娘出降,往後這宮裏也少了些歡笑聲。二娘,若是咱們再能添個小娘子便是大善了。”
武皇後輕輕地撫了撫腹部,微微一笑:“說不得緣分什麼時候便來了呢?”
聖人大為驚喜,離愁別緒瞬間便少了幾分,竟是笑了起來,又道:“轉過年,說不得朕新做了耶耶,便又要做外祖父了!”
衡山長公主的駙馬都尉崔希被點為禮會使,送義陽公主出嫁。他騎著高頭駿馬在婚車之前引路,駙馬謝滄以及謝家眾兒郎緊隨其後。木蘭衛們與金吾衛們則拱衛在寬大豪奢的婚車周圍,高舉著火把,幾乎映紅了半座長安城。
浩浩蕩蕩的迎親隊行走在寬闊的街道上,由金銀玉石裝飾的婚車宛如星辰般璀璨耀眼。眾百姓隻顧著看熱鬧,又哪裏有勇氣障車?倒是宗室親王與郡王們湊了熱鬧,三三兩兩地親自趕來障車,引得一片歡笑聲。為難了一番新駙馬之後,他們心滿意足地將剛得的喜錢與金帛都散了出去。就連大皇子與二皇子也來障車,向著新姊夫討要了幾回酒食之後,這才答應放行。
待婚車行至婚館,義陽公主舉著扇遮麵下車,與謝滄並肩前行,往青帳而去。木蘭衛們履行了送嫁的職責之後,便皆化身成了客人,笑鬧著簇擁新人進入裝飾著金銀珠玉的華美青帳裏,竟是調侃起他們來。
義陽公主雙頰暈紅,被她們打趣得嬌嗔起來。謝滄含笑看著,朝著眾女行叉手禮,有禮有節地將她們都請了出去。禮會使崔希則留了下來,親自給他們舉行同牢、合巹之禮,熱熱鬧鬧的青帳終於漸漸恢複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