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二年秋,皇帝陛下的漫長孝期終於結束。象征性的除服儀式甫過不久,這位陛下便頒發敕旨,執意立武貴妃為後。群臣雖對武貴妃無子頗有微詞,遍數後宮之內卻再無品性絕佳的嬪妃,於是隻得接受現實。至於那些反對之聲,或是有所圖謀,或是純粹為反對而反對,皇帝絲毫不放在心上。
永徽三年冬,武皇後生嫡皇子弘,皇帝大悅,大赦天下。次年,尚在繈褓中的三皇子弘遂被立為代王。弘生而體弱,但帝後二人對他珍愛有加,甚至不惜帶在身邊親自照料,一家和樂猶如民間夫妻父子。不久之後,皇帝陛下便發冊書,封代王李弘為太子,由是東宮之位塵埃落定。
永徽五年冬,帝後前往太宗文皇帝的昭陵祭拜。歸長安途中,武皇後生四皇子賢。他是帝後第二個成活的孩子,生性聰敏,容貌俊秀出眾。旋即,皇帝冊封他為潞王,賜萬戶封邑,很是寵愛。他與太子李弘一樣,由帝後悉心教導長大。
永徽七年春,武皇後又生五皇子哲。或許是因生產有些不順之故,這位五皇子並不似兄長們那般聰慧,不過性情很是柔和。武皇後教子嚴格,時常覺得他“朽木不可雕也”,但皇帝陛下卻覺得“五郎憨直可愛”,嚴母慈父,由此可見。年滿五歲時,李哲便被封為周王。
永徽十二年初夏,武皇後生六皇子旦。生李旦時,武皇後已經年近四十,皇帝陛下亦是不年輕了,對這位老來子猶為寵愛。不多時,李旦便被封為殷王,遙領冀州大都督之位。殷王殿下繼承了自家阿爺對書法的喜愛,工草隸,父子二人在喜好上十分投契。
永徽十五年春,武皇後終於生下二公主,皇帝陛下頓時欣喜若狂。因公主體弱,自幼在道觀中記名修行,道號即為封號,人稱“太平公主”。由於她是期盼多年才降生的幼女,帝後對她視若珍寶,幾乎不忍心拒絕她的任何要求,無論這些要求到底是否合理。若非太子李弘、潞王李賢對妹妹的教養甚為嚴格,姊姊義陽公主與姑母們亦經常將她帶在身邊,還不知這位小貴主會養成什麼無法無天的性子呢。
縱觀皇帝陛下膝下的六子二女,其中四子一女皆為武皇後所出,由此可見其榮寵之盛。又且,皇帝陛下素有頭疾,偶爾暈眩不能視物,在政務繁重時,便時常讓武皇後替他朗讀奏折。如此數年後,武皇後對政務逐漸了解,偶爾亦會與皇帝陛下議論政事,眼光十分獨到犀利。皇帝陛下覺得她的眼界絲毫不次於那些重臣,便索性與她一同批閱折子,時常情不自禁地在群臣跟前誇耀皇後之聰慧。
諸位大臣自然不滿皇後參與政事,紛紛上折子彈劾,皇帝陛下視如不見。更有禦史汙蔑武皇後之居心,又將她與長孫皇後、杜皇後兩位賢後相比。皇帝陛下震怒,更是不加理會。說得越發慷慨激昂者,官途越發停滯不前,再如何諫言,皇帝隻作不見。
於是乎,憤而辭官者有之,偃旗息鼓者有之,甚至於曲意逢迎者亦有之。不同之人,皇帝陛下與皇後殿下自有不同的應對方式。憤而辭官者便放走,偃旗息鼓者當作不曾瞧見,曲意逢迎者則著重考察。若鷹揚衛或木蘭衛查出任何罪行或不軌之舉,便按大唐律判罰,流放出長安,終身不得為官。
沒有多少人知道,因著這些事,無論是皇帝陛下或是皇後殿下,皆與心腹愛臣展開了一場推心置腹的談話。
皇帝陛下召見的人,包括近年回京擔任尚書左仆射的崔子竟崔相,與鷹揚衛大將軍謝琰、左金吾衛將軍慕容若、左千牛衛將軍王方翼等人。君臣幾人坐在甘露殿內,姿態優雅地煎茶煮茶,在嫋嫋茶香中討論著政事與政局。
負責記錄起居注的起居郎照舊被關在外頭,委委屈屈地和千牛備身們麵麵相覷,內心中沉痛不已——這已經並非第一回了,堂堂鷹揚衛大將軍謝琰居然又一次搶了小小起居郎的差使,是可忍孰不可忍!
“眾位愛卿也知曉,朕的頭疾發作越發頻繁,紮針後雖可緩解,但亦不可再費心費力。”皇帝陛下平靜地道,“這些年已經遍訪名醫,此症候依然不能治愈,朕很失望,卻不得不接受現實。隻是如今太子尚且年幼,政務不可能全由他做主。便是想交給他,朕也不能完全放心。倒是皇後,到底隨著朕看了十餘年的奏折,眼光手段謀略樣樣不缺,方能擔此重任。”
崔子竟崔相受封太子太傅,悉心教導太子為人處事,對這位除了體弱之外無可挑剔的太子殿下亦是頗為滿意:“臣以為,陛下如今帶病理政甚為不妥,交給太子殿下與皇後殿下方為合適。眼下政事清明,並無災禍之事發生,邊疆亦是甚為穩定,故而陛下自然須以保養龍體為上。休養一段時日之後,再勤於政務亦是不遲。總歸三省六部皆在陛下掌管之中,閑來便當作故事聽一聽政論便罷了。況且,不論是皇後殿下或是太子殿下,皆是陛下親自教出來的,所思所想必不會違背陛下的意思,又有何可擔憂之處?”